大概是个短打合集
刀子
我寻思着自己没有硬通货,贸然指责别人是不对的。
今儿个水平摆在这儿了,您请。
饱饱吃一顿吧——存粮清空!!
产粮产粮!!!
【零】归来 文/矜青【龙清飞月】
飞雪连天。
连绵起伏的山脉白得令人心惊,峡谷驿道口双山夹击下的威尔榭更是由外到内尽数给洗了个象征死亡的茫茫素色。干干净净,干净到了叫人恐慌的地步。
威尔榭,敌军进犯关内近千万百姓的最后一道关卡,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然兵临城下。可旁人不知道奇拉翁却晓得,威尔榭,三个月前就已经断了粮,现下不过靠着一万多人跟关外十数万敌军死磕。
深入包围,威尔榭,是关内百姓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指望了。
这一路出去五百里外杀破重重包围,到了最近的关卡调了粮草援兵火一般浴血赶回,心下无时无刻不在祈祷他们撑住。
偏偏到了这关外三里抄小路杀开敌军近在眼前,竟有些不愿知道他们是何情况。轻夹马腹,温文尔雅的蓝发青年闭了闭眼,腰间光华乍现的魔笛已被握在手中。双眼直直望向约定过的城楼,眼前闪过狄安娜的虚影,毫不犹豫地吹响了镇魂之音。
残星几点夜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
狄安娜蓦然自睡梦中惊醒翻身坐起,夜色已深得看不起人影,只见得那人手中梅菲斯特闪耀的华光。那一瞬间百感交集,几乎落下泪来。佩剑一挥,斩钉截铁。
“开城!”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我来了,你好不好。
狄安娜站在城头,哪怕面青唇白,仍是争先作战。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一】辞行 文/矜青【龙清飞月】
天近晚。
少年稳稳伸出手把箱子往背上一甩,负起行囊,在夕阳的余晖下渐行渐远。
单薄而强韧的背影显得有些飘忽,脚下深色的影子融在昏暗光线里,拉得很长很长。
不能再等了,时间到了。
白鹭抿了抿唇,迈开大步,向着基地外的龙蚯站走去。静默中的十字基地在暮光里焕发出栩栩如生的霞彩,笼了他一身金边,煞是好看。
只要一个小小的转弯,梦开始的地方就会被抛在身后,不复得见。
少年的身影在路口驻留良久,终究还是慢慢地回过了头。
瞳孔骤缩凝聚在暮色里狂奔而来的身影上,那一眼深深刻在心里,一时半会竟挪不开哪怕半分。
另一个少年满身汗水,迈开长腿不顾一切向他奔来。中途也不知摔了多少跤,惹得一身粘腻尘土乱七八糟,身上似乎还带着不小心沾上的牙膏沫子。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扶着基地大门对他咆哮,虽是嬉笑怒骂,飞扬少年,眉宇间却满溢着掩不住的担忧。
“哥——记得早点回来——”
“我告诉你,你的压祟钱还在我手上呢不回来我就全部侵吞——”
“你丫的听见没有——”
白鹭静静看着,唇角扬起一个小到几乎没有的弧度,轻轻点了点头。
那一刻的少年,眉梢眼角,含满了平日里压在心底的温柔。
记得,怎么记不得。
——好。
【二】初见 文/矜青【龙清飞月】
红帽子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璀璨的晨光照进门窗,支离破碎成绚烂的白光笼罩在少年锋锐清俊的轮廓上,令人一见之下再也挪不开眼。少年冷着眉眼左手牵出三层蛛网右手扣着不多不少五枚短刺,尚且滴着水的披肩发垂在颈后。顾不得浑身湿透森寒刀光在苍白指尖转了一圈,薄薄的水汽缠绕身周折射出稀薄的虹彩。
启唇是清朗碎玉样的声音,平静地叙述着击败对方的不争事实,
“兑现你的承诺。”
他潇洒地抬手烘干了自个的头发,唇边含笑无视了少年从始至终冷冽的目光。忽地探手出袖一勾指尖,对方右手无名指上的短刺已控制不住地脱了手。食指将将展开穿过环柄挂在手上,轻巧飞旋把玩着那枚暗器,甚无奈地摇了摇头慨叹老了。
年轻人呐,运气当真不错。
他敛起笑容,指尖叩着桌面,慢悠悠说评书样把话极有分寸地倒了出来。千万失落古籍中零星记载伴着布局者族人的记忆,化作这一席秘辛禁术。
“逆行封印之法,自古有之....”
【三】天意 文/矜青【龙清飞月】
德西兰家族的血脉源于青岚大陆,是名副其实的风之子民。他们的行为做派确也似缕缕清风无孔不入,在上流社会王侯将相三教九流无数势力中的夹缝里周旋,谋求一席之地。
祖尔法满身湿透落汤鸡样狼狈站在父亲门外,右手抬起了又放下,放下了又抬起,眉眼间是抹不去的焦灼。修长白皙的指节叩响房门,青年闭上眼睛,听天由命般等着那道门打开。
风起青萍之末。
上流社会这段时间不是一般的动荡不安,强大的联盟在混战下形成,扫荡掉一股股形成威胁的势力。德西兰在其间秉承了一贯的精妙手段,虽然竭尽全力,此刻却也将将到了兔死狗烹回头收拾的时刻。
祖尔法眼中的痛意被他自己掩盖,可知道的人都清楚约翰之死,正是联盟对着德西兰正式开刀的序曲。芬妮就在刚刚接到消息后说是漫不经心还能开两句玩笑,却在祖尔法转身离开带上门后死咬着牙,胸膛深处滚落出几许零星呜咽,一句句低低笑骂了个泣不成声。
门从里面打开,前一代家主站在他面前,目光褪去了平日游刃有余的探询。两鬓已全然霜白的发丝伴着星星点点的银色夹杂在淡金中,眼角浅浅的鱼尾纹,瘦削的身形,无处不显他不同于那颗赤子之心的苍老。
他已年近古稀,却仍站在这里,在那样出色的后辈身后默默看着,欣慰地笑着,静静地守护着这个承载了他一生梦想的地方。
门外刺眼的光线迫得罗根微微眯了眯眼,那双蓝眼睛似乎脱离了身体的禁锢,自始至终都是那般流光溢彩,深含着睿智与沧桑。儿子写在脸上的失落与刻在眼中的痛意一扫之下便收入心底,窗外阳光正好,本不该这般戒备的——平白负了这等天光。
祖尔法干裂的唇微微翕动着,轻声吐出一句父亲,愧疚之情排山倒海,几欲把他淹没。青年再次闭上眼睛,袖底的手握得骨节发白,身躯都在微微颤抖。窗外天光照下,身影添上一抹平日没有的脆弱与单薄。
牙咬得咯咯作响,一语不发,却什么都明明白白地展开在他面前,赤裸裸地撕开心上滴着血的口子。
对不起,父亲。
青年一直以来一点一点筑起的坚强因愧疚而轰然倒塌。
对不起。
您交给我的,我没能守护......
一只手按上他肩膀,祖尔法睁开眼,望向他的父亲。罗根的左手按在他肩头,右手停驻,在晨光中以眼神向他示意。修长的右手悬在空中沐浴在光线里骨节分明,向他发出一个未知的邀请。
祖尔法怔怔地把手交了上去再被从地上拉起,罗根抬手,细细替他理清一头散乱的金发,一丝不苟,写尽温柔。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穿过耳畔,他听见父亲欣慰而带勉励,含了决然的声音。
“不用愧疚。我知道。”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年迈的家主伸出手去捕捉赏玩那抹晨光将目光投向窗外,唇边挂着真心实意的微笑。似有若无地靠着墙,淡淡开口。
“交给我吧。”
【四】辛苦 文/矜青【龙清飞月】
青年眼中的红莲业火未有哪怕一刻停歇,一如他这些年的操劳。单薄的身影四散出磅礴的气场,那个肉眼看去简直可以说得上瘦削的身躯周围翻滚着威慑力极强的气流铸就铜墙铁壁,就那样以赏金界最无可厚非且最强悍的方式,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就像这么多年,他从曾经的被人轻视到只要站在这里,就没有人敢放肆半分。
没有人会不记得尤古卡十五岁那一年帝奇父母去执行任务离开后众多势力意图反水的下场,是怎样一个肃杀了得。
十五岁的少年靠在墙上浅眠,软甲与金属重重包裹的瘦削身影看着甚为普通。睫毛微微翕动着,在俊秀的脸上投下一抹阴影。脚下是蔓延开的红色液体,本该宁静祥和的卧室满是血腥气,地板上横七竖八倒了整整十三具被他一手剥夺了鲜活的躯壳。十三人的刺客团,没有一个活着回去。
也真真难为他,一夜未歇这时候还能睡得着。
少年尤古卡打开衣柜,一领银白披风罩到身上,拉响了房间里传呼侍者来打扫的铃。拉开窗户,一敛披风蜷起身子,幽灵样游离干净利落翻了出去。暗黑森林的光线素来体谅人得很,要潜行真是再合适不过。少年攀着古堡外墙一路闪过各个窗口落下地面,单膝跪地稳住缓冲,就地一滚已站起身一张银面具挡住上半张脸。左三步右九步屈指叩响墙壁,四百年前建造的古堡毫不意外地裂开一道门户。
激烈的争论声吵得三十米外都听得见,却在少年踏入会场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少年微微勾起唇角,笑得桀骜。一伸手卸了面具啪地甩下地,碎玉样的少年音入耳恍如无常手中叮当作响的铐镣,声声催命。
杀入这一桌鸿门宴十指交错坐在宴席最上层的席位中,锐气戾气杀伐刀兵之意再无掩饰,抬手斟上一杯。四周除了带来安插维持秩序的打手卧底外再无伏兵,若非要配上几个字,怕是除了兵行险着孤注一掷,再没旁的能说。
酒液在琉璃杯中荡漾,发下死神的赌约。
他压上他的一切,求一个一劳永逸,求一个平平安安。
“在座各位当家的想必是有些真功夫,咱今儿依着黑道规矩,这场内四十七人。”
声音回旋在空中,宛若森寒的刀刃已先自击穿了色厉内荏者的心扉。
“现下到天亮还有四个时辰,列位一个一个来。”
“活的赢,死的输。”
耳畔一声孩童呻吟扎进脑海,五指险些捏碎酒杯强制着自己没有回头,不动声色举杯相邀。
酒杯在地上碎成飞溅的琉璃,再被战靴碾成粉末。
翻腕亮出三寸匕首,颔首为请。
不是不赢就死,而是死也要赢。
那一夜血流成河,他赌上性命一个再一个,硬生生把雷顿家族里叫得上名号的顽固派反对钉子户,活生生挑下了马。没有人会忘记那一夜浑身浴血的少年一次又一次以伤换杀,哪怕脚步踉跄重伤在身,也不肯倒下松懈一分一秒。
那一夜过后,所有人,在他面前真真正正低下了头,唤他一声当家。
帝奇却记得清清楚楚,尤古卡当时满身血腥。
尤古卡踉跄着脚步反手剑结果了最后一个,大口大口喘着气。头发被鲜血浸透再糊在一起已是乱七八糟,浑身上下的衣物都贴着身体。有自己的,有别人的。咬破了下唇,用力甩了甩头强行拆除爆破晶石,护着个瓷娃娃般把五岁的帝奇抱进怀里。
——“帝奇,没事了。”
我来带你回家。
银白的披风全成暗红,在帝奇眼中留下了抹不去的浓烈色彩。
他的披风是暗红色,跟当年尤古卡身上被血染红的那一件一模一样。
尤古卡有些晃神,被帝奇疑惑的目光从回忆里抽出,清清浅浅勾起个淡淡的笑。转过身,慨然俯视台下群豪恍如见到他行走多年的赏金江湖。忽然肩上无比轻松,如释重负。
他累了,这么多年刀口舔血,委实把苦吃得麻木,疼也觉不出什么新鲜滋味。
“帝奇·雷顿,此刻起,雷顿家族奉其为主。”
猎霸令被交了出去,尤古卡有些错愕地发现,记忆里那个倔强而骄傲的孩童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十九岁脸上尚且存着青涩意味的少年。帝奇执起猎霸令,一回身,握住了他的手,高高举起。
“尤古卡·雷顿,此刻起,为我雷顿家族耀族者。”
耀族者是赏金猎人最高的荣誉称号,于族中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愿可执掌大权,不愿可周游天下。
掌声淹没了兄弟的相视一笑,把画面凝聚为永恒。
帝奇张开唇,递了个无声的话语,换来尤古卡的微微摇头。
——“大哥,你辛苦了。”
【五】相伴 文/矜青【龙清飞月】
银灰的蝴蝶舒展开丝丝缕缕浅淡色泽汇聚交织成的精巧双翼,停落在白皙的指尖。漫天细雪下,不过是轻轻巧巧一个响指,惊起蹁跹一片。变幻无穷的极光奇迹般穿过雪幕,折射出最真实的光怪陆离缠绕着那个俊美而孤独的身影。
摘下红帽子,一身长风衣,他终于可以放松懈怠一个小小的片刻,不用去为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殚精竭虑,行走刀尖。
来自幽冥的蝴蝶飞舞在身周封存着已逝者的千万记忆,红帽子抬手五指向内一收,漂亮的漩涡飞溅出无数涟漪,最后归于平静,停落在他肩膀上。其余的四下分布,刹那间留出了腾挪纵跃所占有的空间。
红帽子遥遥望着无垠冰海,忽而轻轻笑了起来。
他活了太久太久,以至于麻木,以至于忘了太多事情,甚至忘了当初为何签下这个永无止境的灵魂契约。
唯有与幽冥之蝶的邂逅,才能使得他从那些或欢笑或苦痛的回忆里,找到几许鲜活的色彩,找到一点红尘念想。
原来自己还是活着的,原来活着,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老伙计们,这条道儿,劳烦你们随我一起走罢。”
【六】故人归 文/矜青【龙清飞月】
——怕是看破落幕曲————
少年低头专心致志地对着满是斑斑点点污渍从藏书室底层挖掘出来的古老残缺曲谱吹奏着手中流光溢彩的魔笛,千回百转,怎一个声声泣血了得。气息悠长缓慢久久不绝直入心扉,足可说得是一等一的大家。窗外浅淡霞光薄薄一层打在少年苍白瘦削的身躯上,精致而纤弱。鸦睫垂落镀上丝丝金辉,分外动人。
奈何对面坐着打瞌睡的家伙虽然在炼金术与精神境界方面跟他颇有共同语言甚至欣赏水平相当之高,但出于自个吹不出来导致对自尊心的可耻保护,仍是要把他好生奚落一番。红发少年转过头掩去这一次又在演奏水平方面输得惨烈折腾出的恼羞成怒,放下手上明显略逊一筹的银箫安慰自个是乐器问题来一把自欺欺人,一张嘴刀子也似往外蹦跶。
“......科里森你是什么审美,这破曲子戏腔捏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有什么好听。”
科里森早习惯了他如此这般仗着赢了也不去跟他打嘴仗,甚得瑟地勾唇笑得狡猾已是变相把人驳回。目光落回曲谱一字字细细看去神情褪去新奇兴奋,倒有些失落起来。拿起梅菲斯特试了几个音证实猜想,把曲谱推了过去,拧起眉头。
“你看看,这地方要求实在太高,今年的学园祭怕是没法把它搬上台了。”
黄泉顺着那地方看去心知确实如此,若要强练也不是吹不得,可意境情感大打折扣的乐曲又谈何动人?这曲子那是人生至痛,悲欢离合,科里森和他都还年轻,哪里有那么多七拐八绕。
红发少年切了一声,挑挑眉梢。
“我说你脑子折腾坏了?来日方长,以后总能学会。换首曲子对你来说,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吗?”
科里森一怔,随即轻轻地笑了起来。
是啊,来日方长。
......
很多年后的清明,半边骷髅脸的青年握着手中锈迹斑斑的银箫,站在威尔榭基地后山的墓地里,站在曾经那个少年的墓碑前。银箫凑至唇边,久不练习已有些生疏。
黄泉怔怔地盯着墓碑,任凭那么多年前泛黄的时光从眼前一幕一幕,慢慢划过。他笨拙地拿出曲谱铺在墓碑前,眯起眼一个字一个字细细辨认着,气息凝聚吹出了饱含沧桑念想的音符。
这一次,是真正的声声泣血,痛到每一次换气,都是煎熬。
——那年红雪冬青一水袖丹衣——
那年红雪冬青正是大好除夕,他忍无可忍推开门本打算抓着宅了快俩月的科里森出门放烟花扬言不能让这祖国花朵长蘑菇。谁晓得一推开门,就被惊在当场。
那少年破天荒换了一身红衣扎巾箭袖紧缠利落,飞扬少年气难得显露几分。想是这几日研究累得很了又要图个喜庆便换了衣服,谁晓得靠着窗就打起了瞌睡。
黄泉可差点给他气得当场吐血,合着大过年的你一身新衣服散心只差临门一脚窝在这打瞌睡?是可忍孰不可忍,黄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狠命给他摇醒了,科里森迷迷糊糊睁开眼一愣神,须臾反应过来把一件小礼物塞进他手里。
“黄泉,新年快乐!”
“我去,话说你这也忒丑了些吧?”
“将就点,我又没学过微雕。”
那是一把自己做的银箫,一直在他身边,无论何时都没舍得扔了。
箫声飘飘荡荡,身后脚步声起,依稀夹杂着梅菲斯特的悲鸣。
黄泉却不管不顾身后魔笛的继承者越来越近,只望着曲谱,一句一句吹下去。
——君还记,新冢旧骨丧头七——
他怎么不记得,分明是一辈子也忘不了。
那是梅菲斯特在洗魂曲中只告诉他一个人的事情。
那是他走后头七。
科里森头发散乱双眼无神,坐在他的墓碑前,喃喃有一句没一句跟他说着话,用手指一遍遍描摹着他的姓名,一次一次告诉他,他一定会让他复活。不惜一切代价。
不惜一切代价。
若他还活着,定要红着眼眶一巴掌打过去再骂一句真傻。
可他如今——
黄泉伸出手,一笔一划描摹着科里森的姓名,是数不尽的珍重温柔。他的手与记忆中科里森的手依稀重叠,似要把那人的名字刻在心上。手底鲜红的弥砂花从地底钻出,瞬息在那人青金石打铸的墓碑四周怒放。
只能在这里默默祈求,让他不要万劫不复。
科里森没能练成的那一句他学会了,以最为惨痛的代价。
黄泉闭上眼,身影忽然显得那样单薄萧索。
他看不见他背后,缠绕变幻的银色雾气汇聚成型,勉勉强强依稀化出那个青年的身躯。
那双眼直直看着他,颤着手,覆上他的肩膀。翕动着唇似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能开口。
他的手就在触碰的那一刻猛然穿透,一颗心重重跌落尘埃,再也没有爬起的机会。
本就不稳的躯体在接触到阳光的瞬间蒸腾如滚水,云散烟消再无痕迹。
风过卷秋叶起,啪地一声,是银箫断裂的声音。
余韵徘徊不舍离去,风乍起,故人已难觅。
——君啊江湖——从此——离————
【七】兄弟 文/矜青【龙清飞月】
十年前。
少年带着小男孩走在街道上,望着湛蓝的天空。
“大哥,贫民窟变作田园的那一天,真的会到来吗。”
“会。虽然不知道要等多久,但一定会。”
“真的?”
“真的。”
五年前。
青年跌跌撞撞浑身是伤地冲出黑暗圣井,深深把头埋在膝间,颤声咬着牙一句迸发出的呼唤,不知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长生——”
你在哪里。
长安的手悬在空中捕捉一抹希望的曙光,满心苦涩,却又不肯放弃哪怕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若我如约修好贫民窟,你是否会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那天的真相。
一年前。
青年与少年相遇,少年摘了狐狸面具,眯起眼狐狸样狡猾一笑。
大哥,我回家啦。
他伸出手去,紧紧把人抱住泣不成声,像是守护着世间唯一的珍宝。
一身罪责,由他担当。心结已解,知他无恙。
“长生。”
“大哥。”
“祝你平安。”
现在。
青年手中的卡卜林毛球张大嘴巴负责传话,刚下过暴雨青色的云雾缭绕在王宫里令人神清气爽。青年脸上的无奈可以拿去作表情的标准教科书,精明地在对方拒绝之前挂断毛球。
管他。哪有大过年在外头浪的,
“大哥,节日快乐。”
“长生啊,什么时候回家?”
“啊?大哥,什么时候你不拦着我做个风一样自由的美少年我就回家。”
“那你现在就去买票吧。”
【八】忆江南 文/矜青【龙清飞月】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路内德还记得初见白莲的那一天,届时那个少女叫作夏莲。
他研究瓶颈难得出门散心,去了一趟传说中的江南水乡。
天蓝水碧,黛瓦白墙。飞檐翘角流畅起伏,错落有致的街头巷口地上铺着生了苔痕的青石板,栽了杆杆苍翠欲滴的青竹。船家得了他多给的钱财自是欢喜,痛快答允了他的请求带他游遍水道,兴头来了还极为自豪地跟他介绍两句。
他温温地笑,斯斯文文好说话,尊敬而出手不吝啬的读书人,素来是良心船家最喜欢的顾客。有白鹭展翼惊起鱼群四散沉底,静中有动引了他目光。船家看来与这白鹭相熟,扔了条新鲜小鱼过去被对方接住,叼着小鱼飞了过来。
“嘿,客官别说,这白鹭真个精。”
他放下手中书卷目光追逐着那道白影,笑问船家。
“你养的?”
船家不料却把手一摆,义正词严地摇了摇头。满心憧憬尊敬,勾起他几分好奇。船家素来信奉天地自然,见着白鹭这等野禽被人养着竟不生气,也是件怪事儿。
“是一位姑娘养的,生得可漂亮了,这白鹭也就是那般人物才配养着。”
“哦?”
“哟,今儿个巧,那边就是!”
路内德一怔,顺着船家的竹篙往斜前方望去。小小的乌篷船打了几个旋儿滑过弯道,向着那边驶去。天上蒙蒙的细雨丝丝缕缕织就轻纱千层,清清浅浅勾勒出桥头少女绰约轮廓。白鹭停在少女藕节一般白生生的小臂上,甩掉一身的水珠儿对少女极是亲昵。
少女纤瘦的身躯极为精巧单薄,偏生又是坚韧异常。戴着斗笠四周垂下轻柔白纱,恰到好处遮掩住容貌。肤色白皙,长挑身材,已隐隐有了曲线婀娜。斗笠白纱直垂到腰间,朦朦胧胧一身浅青长风衣,柔顺如水的淡金长发。左手撑着一柄白色的油纸伞,伞面上一个漂亮的莲字草书出乎意料地清晰。
路内德怔在原地,那须臾间竟是一心守护,满腔不忍。不忍让这莲花般的少女,踏足满是泥尘浊水的人间。
船行渐近,少女忽然轻声唱了起来。饶是他五识灵敏,也只能依稀听清只言片语,勉强凑作一首脍炙人口的南方小调。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
“春来江水绿如蓝——”
来自江南的软语温言瞬间直击心灵化为难以言表的震撼,少女就在此刻蓦然回首望向桥下船家。湛蓝的眼在面纱后正正对上路内德眼中琥珀鎏金,出乎意料地不是天真无邪,而是历尽沧桑后的超然纯粹。手一扬放脱白鹭一按桥头汉白玉雕琢的栏杆,在一城烟雨中纵身跃下。
那一瞬的飞临,竟是他一生中仅此一次惊艳了时光的流星。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乍起清风拂面,白纱飘忽,他总算是有幸得见。
少女鬓边白莲被这一跃惊下发来,回手一抄托在掌中,笑问船家讨了个顺路空位。白鹭落回肩头,少女望向船舱打了招呼,三言两语攀谈之下互通姓名,这才发现就是过些日子要合作的对象。
路内德记得很清楚,少女鬓边一绺金发因少了莲花被带落下来稍有些散,浅青的风衣宽松了些,倒像是件斗篷模样。里头穿的是最素净的白衫,不施脂粉,却自然而然地清水出芙蓉。
届时那人在船头雨幕中左手拈花,右手执着他的书卷。白纱斗笠笼青衫,是为烟雨画中人。
穷尽他一世的丹青,也画不尽那少女亭亭如莲的风采,更画不出这一幕闯入他脑海时,心中桎梏破碎的声音。
路内德闭上眼睛,双手张开。
时之冢的冰山骤然爆发出一道道极光,一块块万万年不化的寒冰被精准至极地切割开来,绽放出一朵巨大的冰莲。一层复一层,直到错动的齿轮暴露在他的视野。一条冰霜铺就的道路伸展开去,他目送着平生仅有的红颜知己一步步踏上冰山,顺着他开出的道路深入时光的坟墓。
未曾回首。
青年静默片刻,十指终于还是拢到了一起。
冰块铸就的花瓣依次合拢回归原样,裂开的纹理化作重重封印形成千千万万无形的枷锁,她醒来是什么样子,会不会醒来,没有人知道。
他只知道,他亲手布下的阵法,至少能保住她两百年的平安,至少能给她一个与红莲再度形成平衡的机会。
路内德伸出手,沐浴着漫天星光,身躯刹那间破碎为无数光点。
本来说好了有朝一日要同去领略怪物星球上的风景,现下看来,只得他先走一步了。
——阿莲。
信我,我们一定会相见。
那天最后一句没唱完的小曲,好像还在耳边。
“能不忆江南——”
“忆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