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3095字,祝食用愉快,参赛编号0041】
二月二十五日
温格斯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一醒过来就已经是大中午了。她抬头一看,怀特森导师就在不远处摆弄他的药剂,看来自己并不是在天堂之类的什么鬼地方。
“醒了?”怀特森导师面有菜色,看上去非常不悦,“来,说说为什么你会晕倒在药剂室?不是很早就告诉过你要控制好你自己的情绪吗?”
哦,对哦,温格斯低下了头,她可是有一点点轻微的妄想症和暴力倾向的,只不过,平时都是克里斯琴跟在她身边随时提醒她注意这些,外人也看不出来。 对,还没有人看出来过,一般人以为她只是个看上去很好欺负的小姑娘而已,仅此而已。
“好在末莳及时发现了你,你只是晕过去了,要再迟点,等你自己在药剂室里醒过来,估计只有鬼知道会怎么样了”
温格斯蓦然抬起头。
谁……?导师刚刚说谁?!
怀特森导师看到她这么大反应,出人意料地没出声,只是将使用完的药剂分门别类地放了回去。看到温格斯想掀开被子起身才伸出手将她死死地按回去。
“等你情绪和心跳频率恢复正常之前哪里都别想去,克里斯琴一不守在你身边就开始对自己的身体不管不顾了吗?”怀特森严肃地说道。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事,导师开口道:“昨天晚上末莳在病房里替你守了一晚上,虽然他还是没能让塞安斯见到那最后一面。今天早上我发现他不见了,塞安斯也停了心跳。”
塞安斯死了。
他死了。
不对,不是说好人会有好报的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他他,他明明是个那么善良的人啊……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我知道现在跟你说这些不适合,搞不好会让你又晕过去。”怀特森叹了口气,“我想了想,上次克里斯琴的事情你好像还挺生气的,这次就不瞒你了,你可一定要保持冷静啊。”
怀特森导师看上去有些憔悴,塞安斯死了,他应该也不好受吧。
塞安斯以前在病房里可一直都在笑着鼓励周围的病友啊,然后笑着跟卡卜林毛球另一边的人聊天,直到卡卜林毛球坏掉,笑着等那个人来看他,直到…… 直到昨天上午陷入昏迷。
他一直在等的那个人在他身边等了他一夜。
那么以后,是不是又该轮到末莳等他,直到剩下的大半辈子过完了呢?
对了,末莳,还有末莳……!
温格斯尽量稳定着自己的情绪,抬头看向导师。“那,那末莳呢?他去了哪里?”
“他会回来的,别担心,已经有人去找他了。”怀特森递给她一杯方才调制的药水,“你还是先睡一觉吧,不管塞安斯向你嘱托了什么,你都得活到他们找到末莳对不对?”
温格斯无言,默默接过那杯水,眼泪还是流了下来,一滴滴地落到床单上。她仰起头将那杯水一饮而尽,泪水却还是止不住地流。
怀特森的鼻子不禁也有些发酸。 自从他让温格斯控制情绪波动之后,他和克里斯琴就再也没见过她哭了。
唉,哭吧,好好哭一顿就什么都好了。想着,他径直离开床边,继续摆弄他的药剂。
今天病房只有塞安斯一个人离开了,同时又有两个人被治愈了。
那病毒,究竟还想带走多少人为它殉葬呢?到底还要有多少人牺牲?怀特森陷入了沉思,同样也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办。 但是,没有人会开开心心地看着自己的学生一个个死掉的。每当看着尸体从病房里抬出来的时候,尽管是根本不认识的孩子,他都心痛如刀绞。
下一个是谁?还有多少个下一个?
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温格斯还是没有去看塞安斯的勇气。
毕竟这次不一样了,她要去的不是平时塞安斯躺着的病房,而是阴暗潮湿的太平间啊。
再见……再见,再见。
克里斯琴跟她说过,某种宗教认为,人前世五千遍的回眸只能换来今世的一次擦肩,所以才要珍惜身边的每个人。 虽然他们仅仅是相处了几天……但是,塞安斯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啊!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会……
不不不,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从小长辈们就告诉她,好人都会有好报的! 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
……不是吗不是吗不是吗……?
“温……温格斯?你没事吧?” 温格斯终于回过神来,扭头一看,克里斯琴正担忧地注视着她。
温格斯揉了几下发胀的脑袋。 啊,对哦,一不小心又让自己想太多了……
克里斯琴上午的时候就醒过来了,看起来精神不错,为了不让她担心,温格斯就没有告诉她自己昨晚的事情。不过看到克里斯琴重新睁开眼睛,冲她微笑,这种感觉真好。
“温格斯心情不好吗?我来哄哄?”克里斯琴笑着歪头看了看温格斯。
说实话,温格斯最受不了她歪头,连忙转了过去。
很明显她也没有得到塞安斯的死讯。
温格斯叹口气,取药剂去了。 对了,顺便去问问怀特森导师找到末莳了没有。塞安斯……塞安斯还留了话给他呢……既然答应了,那不管怎么样,她都要把那两句话还给末莳。
温格斯走后,克里斯琴环视了一圈病房。
……是什么让这家伙认为她迟钝地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呢。
毕竟是在一个病房啊,周围的面孔也就那么几个,尽管每天都会有几张面孔离开,或许是被治愈了,也有可能是永远离开了,然后每天又总有几张新面孔住进来。
想着,克里斯琴笑了笑。
我要活下来。
二月二十六日
雨仅仅是歇息了一个晚上,今天早上它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好在只是一点点小雨,只要把眼镜摘下来,就算不撑伞也不会怎么样。
温格斯见到末莳了。
看上去大概二十岁出头的样子,黑色西服,撑着一把透明伞站着淡淡的雨幕中。
两个人分别撑着各自的伞面对面呆站着,相视无言。该说什么呢?其实温格斯很想责备他为什么不早点来,但是看着目前这张陌生又憔悴的脸,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话又被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谢谢你。”
嗯?温格斯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末莳干巴巴地笑了笑,“谢谢你这段时间替我照顾塞安斯。其实我早就该来了,只是……回到北之黎之后连续参加了好几场葬礼,抱歉。
“马上又要举行另一场葬礼了,当然有些不太可能,但我还是希望这是我今年参加的最后一场葬礼。”
温格斯并不想看到这样的笑容,看上去笑得比哭还让人难受。
所以说,原来末莳没有来看望塞安斯的原因竟然是自己的家人朋友……也因感染红疫,离开了吗……?
“那个……塞安斯前天说……”温格斯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他,他很想你,还有,他不怪你。”
我很想你,我不怪你。
末莳愣住了,约几秒后又恢复常态,脸上笑容依旧,“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帮忙传话。
“对了,注意自己的身体,毕竟,我们身上还有不少任务呢。我刚刚好像说过,我希望这是我今年参加的最后一场葬礼,嗯,看来还得努力啊。”
温格斯也笑着点了点头。 “谢谢。那,一起加油咯。”
“嗯,加油。再见了。”
再见。
在末莳转身的那一刻,温格斯连忙用手肘捂住了眼睛。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伞面上的雨珠终于拧成了一股,顺着透明光滑的伞面流下来,大大方方地落到地上,可惜一点水花也没能激起。
再见。
当她回到屋檐下时,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了什么东西落到地上,摔得支离破碎的声音,就像那些从天而降的雨花,只是声音更大,更清晰……
不管是末莳的劝告也好,导师的也好,温格斯都决心不去听了。她刚和另一个预备生交换这几天的值班时间,剩下这两天,她就全天留在病房算了。
要多陪陪克里斯琴,嗯,就这么决定了。
随着时间推移,克里斯琴的状态越来越差了,转眼之间,倒计时就已经只剩两天了。
两天,只剩下两天了。温格斯的心狠狠地紧揪着,这一次,她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只知道天天在心里祈求,却不作出任何实际行动了。
“当然有些不太可能,但我还是希望这是我今年参加的最后一场葬礼。”
嗯,她会加油的。
虽然真正能改变大局的,其实还是那些在最前线的医生,还有在拼命改进药物的科研人员,但是,在他们下面一样也有无数像温格斯他们那样的志愿者,前来支援的预备生,他们的所在也至关重要啊!
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克里斯琴再次陷入了昏迷,温格斯坐在床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稍微有些冰凉,但那修长的手指,还有由于频繁地练习而磨出的,泛黄的小茧子,都是往日她所熟悉的。
是她们初次相遇时,向她伸出的那只,友好的手啊。
能遇见这个人,真是太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