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何期盼着世界末日 （上）

“不要总是研究垃圾嘛~”

【熟悉的卷发女孩从你面前抽走资料本，带着笑容将它撕成两半】

【那些珍贵的笔记碎片雪花般落在桌子上，女孩嫌弃的拍拍手，血红的长指甲咔咔作响】

“本身就是废物的话，就算不能给基地做贡献，也别浪费公共资源嘛~”

【你的小可爱生气的朝卷发女孩呲牙，但被你连忙拉了回来。它小小的一团，肯定会被那十根可怕的指甲轻易掐死】

“哼，狗随主人，一样废物。”

【女孩冷笑了一声，甩开头发扬长而去。你叹了口气，将破碎的资料小心收到随身携带的密封袋里】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了，上次是被骗到地下室关了一整天，上上次是在开大会时往凳子上放图钉，再上次是什么来着？记不清了。和以往那些相比，这次的“惩罚”似乎仁慈许多】

“作为威尔榭基地的吊车尾，整天摆着张要死不活的脸，和你那要死不活的怪物一起考个要死不活的成绩，威尔榭比不过摩尔本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废物在拖后腿！”

“所以惩罚你也无可厚非吧。”

【你将袋子封口捏紧，起身离开教室】

“浅谈世界末日的可能性与形式多样性？”

【身侧突然传来陌生的男声，你贴胶带的手一抖，将最后一片资料贴歪】

“抱歉啊，我不是故意吓你的。不介意的话我来帮你吧。”

【你抬头望向那个自来熟的少年，他穿着低一级的基地校服，胸口带着预备生委员会的徽章。弯腰取走那叠资料时，那头纯净的、不带一丝杂色的红发从你眼前晃过，恍若耀眼的晚霞】

【男孩很小心的把贴歪的胶带揭下，将碎纸的裂痕对齐，贴上胶带，再用指尖细致抚平】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很是好看】

“我没想到会有学生在这里。”

【他笑着和你道歉，你轻轻摇了摇头】

“以前来过这里，很清净。”

【因为被戏弄关进废弃藏书室从而发现后面的悬崖上还有一个秘密隔间，这种事情还是不说为好】

“我还以为只有科里森那家伙会喜欢这种地方。”

【男孩又开始自来熟的搭话。你知道科里森，威尔榭的下一任继承人，能和他那么熟络的人，红发，又是预备生委员会的一员……】

【你微微有些惊讶，看向男孩，那个在基地呼声最高的名字脱口而出】

“哈哈，我有那么出名嘛。”

【男孩爽朗的笑着，极富感染力的笑声配上那张灿烂且帅气的笑脸，让你联想到某种会发光的耀眼的星体】

【恒星】

“所以你在研究这个吗，学姐？”

【男孩指了指你手里的资料，露出好奇的表情】

【第一次，你的研究没有被称为垃圾。他会理解你吗？你不确定，有所畏惧，望而却步，也就垂着头没有答话】

【他肯定觉得自己是个无趣的怪人吧，你悲观的想着】

“你觉得蓝星会以怎样的形式迎来终结呢，学姐？”

【意外的是，男孩在你身边坐了下来。有风透过木板缝隙，轻轻撩起他的鬓发】

“或者人类会以怎样的形式灭亡？在我看来，小行星撞击的假说就蛮不错的。”

“听上去很浪漫。”

【他又补了一句，对自己的发言很是满意】

“其实有学者观测过那些可能撞上蓝星的小行星，发现它们确实存在，并且如果按目前的轨迹前行，绝对会与蓝星相撞。”

【你开口做了补充。男孩有些惊讶，很快又恢复笑脸】

“但预计是在一百年以后。”

【你微不可听的叹了口气。男孩认真的看向你】

“失望吗？”

“有点。”

【你如实回答。男孩再次爽朗的笑起来】

“但这其实是最乐观的一个假说了。洪水假说认为人类会被不断上升的海平面给淹死；冰原假说认为大自然温度会骤降，人类会被冻死；路内德计算出太阳的寿命，得出结论：即使人类什么都没做，蓝星也会被离它最近的那颗不断衰老膨胀的恒星吃掉。”

“而以上这些假说认为距离世界末日的时间，全都漫长到令人绝望。”

【你很真诚的叹了口气】

“嗯，也许不久后会突然爆发可怕的病毒，人类就会一下子全死光了呢？”

【可能是想安慰你，男孩的这个问句说的有些仓促无措，但当时的你并没有听出来，所以很平静的反驳了他】

“人类的免疫系统非常厉害，几乎可以产生任何新病毒的抗体，所以病毒假说成立的可能性还没怪物们发狂然后杀光人类的可能性高。”

【男孩有些发愣，而后舒展着筋骨笑了笑】

“这样看来，还是小行星撞蓝星的死法比较体面啊。”

【你赞同的点了点】

“虽然我认为洪水是世界末日最可能的答案，但我也喜欢小行星。”

【如他所说，很浪漫】

“所以，你为什么如此期盼世界末日呢，学姐？”

【男孩再次看向你，午后的阳光透过木板缝隙，一道道落在他的脸上，金灿灿的。而男孩，他只是笑着望向你，像位悄然而至的天使】

【自上次偶遇以后，你发现经常能在基地里碰到那个红发少年】

【在图书馆，在竞技场，在餐厅，在教学楼，在大会礼堂，这位委员会主席和其他普通预备生一样，在基地任何一个普通的场景四处游荡，你甚至发现每星期的学生代表演讲都有他，座位被放图钉的那次大会也是由他主持，基地生活的每个普通瞬间都会和他碰面】

【他一直存在于你的生命中，那之前为什么从未注意到呢】

【你决定今后不再低头走路了】

【上次碰面的最后，你没有给他答案，渴望世界末日的理由，连自己都没想明白】

【怎么会有人能活的这么混沌呢。你将打好饭的餐盘放到桌上，深深叹了口气】

【你的小可爱从挎包里探出头，叼出在卜林卜林叫着的卡卜林毛球】

【按通毛球，里面传来妈妈关切的声音】

“这个月过的怎么样？生活费还够吗？”

“够用的，妈。”

“在基地好好学习，你在那边人生地不熟，小心别被坏人骗了，现在的骗术……”

“知道了，妈。”

【不知何时，和妈妈说话会让你很累。你当然是爱她的，但和别人的爱又不太一样，你们母女间的话变得越来越少，长时间的学院生活让“家人”这一观念渐渐从你生命中剥离。这时，毛球的另一端传来妹妹的声音】

“姐，你是不是快毕业了呀？毕业后打算干嘛？考去管理协会？进暗部？还是当个民间怪物大师？听说怪物大师工资可高啦。”

【以你现在的水平，可能什么也干不了，但你不敢给她们说。每当妹妹兴冲冲的谈论你未来的职业，你都深深感到自己的无用】

“要不姐，你去北之黎发展吧，大城市，考个摩尔本的导师也不错。到时候一提到咱家出了个名校的怪物大师，让咱妈多有面子。”

“考到哪就住到哪吧，在威尔榭定居也不错……”

【做不了的，大城市是最绝情的地方，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被接纳啊！没有成绩，没有名望，不善社交，委员会里没有会员愿意带自己，更别说管理协会的面试官了】

【你普通的就像树冠上的一片叶子，在不在树上都无关紧要。优点和缺点都不够明显，每当想努力展示自己时，总会被更耀眼的人压过一头】

【未来，真是魔鬼一样的词，什么都做不到的你根本无路可走，哪还有什么未来可言。每幻想将来的自己该何去何从，便紧张到生理性呕吐】

【你不能前进，退路也被堵住。说真的，你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无家可归的乞丐，或是随处可见的流浪狗】

【掐断通话，你再没有胃口。你的小可爱看你沉默不语，好奇的蹭了蹭你的手背】

“你想吃的话就吃吧。”

【毕竟是花卢克买来的，不能浪费】

【小可爱开心的在餐盘上风卷残云吃起来。这时，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进入你的眼眶】

“呦，垃圾和她的小废物又来浪费粮食了呀～”

【卷发女孩高调朝你走过来，身后跟着几位小弟。女孩的鞋跟敲得地面噔噔作响，她在你面前站定，夸张的用那竹竿似的手指掩面惊呼】

“哇！今天居然有卢克买牛奶了呢～我都忘了你喜欢喝牛奶！还是蜜瓜味的！”

【她举起杯子，淡绿色的奶液便顺着你的发丝流下来】

“牛奶好喝吗？”

【我们为何期盼世界末日呢】

【因为小行星落下的那刻，肯定比现在浪漫许多吧】

【卷发女还在嚷嚷什么，但你此刻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想逃跑，想报复，想将餐盘甩在她脸上；想大吼，想尖叫，想将一切都摧毁殆尽！渴望世界末日，一刻也不能等待】

【但你只是拉住自己一股脑冲上前的怪物，咬着嘴唇，指甲深陷到肉里】

“我们走吧。”

【几乎是用光全部的力气，你才让自己在转移前没留下眼泪】

【下一个瞬间，你消失在无人在意这场闹剧的餐厅】

“切，又跑了，没意思。”

【卷发女嫌弃的用纸巾一根一根去擦自己的手指，扔到冷掉的餐盘里】

【当她转身准备离开时，被两位男生拦住去路。餐厅内的目光第一次汇聚于此，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他们】

“主席和继承人？”

【卷发女有些惊讶，红发男孩带着礼貌的笑容上前一步】

“基地规定禁止欺凌侮辱谩骂他人，你是哪个会员带的？叫什么名字？”

【卷发女调整了一下状态，很快恢复桀骜不驯的态度】

“我就是会员，她是我带的人。成绩那么烂，让我乃至整个基地都被她连累，惩罚她一下怎么了？我自己还嫌冤呢！”

【主席没说什么话，他依旧保持微笑，向前一步站到卷发女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她】

“那按你们的说法，我还被你们连累了，我也很冤啊。”

“所以我可以惩罚你们吗？”

【压迫感像只无形的手扼住女生的咽喉，冷汗从她脸上划过，女生强行扯起嘴角】

“委员会主席滥用职权，这事传出去可不好听。

庆典后主席就该换任了，您最近最好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

【赤裸裸的威胁。少年的目光沉下来】

“也是，论滥用职权的话，主席的位置应该让给你。”

【女孩面色铁青，像尊刚从青岚大陆出土的青铜像。红发少年没再理她】

“科里森，这边的事交给你了。”

【被称为科里森的少年愣了愣，没等他反应过来，红发少年便消失在众人目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