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ichard&回形针
在三分钟前,一切还很正常。
回形针迈步进教堂。耶稣在他面前伸开双臂欢迎,而他轻巧地从祂脚下走过,大理石的精雕被他落在身后。不论第几次来,他都会惊叹于此处宏伟的雕刻与设计。而它们皆出自Richard的构想。——那年轻人正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坐着,手里捧着一本书。
回形针特意等了一会儿,等Richard注意到自己,“我的意思是说…没准我们真的该启用site13,”他放慢脚步,“嗯,喔,这是个好主意,对吧?”
“他们会死在那儿。”Richard把手里的书略微放下,并没抬眼。
“在这儿不也是一样?问题是site13有自助系统,我们都能轻松点。”
“不行。那太危险了。”
“听着。”回形针顿了顿,用他认为生平最清晰的逻辑和语言吐字,“首先,它的系统设置我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其次,就算你有任何担心,我们也可以全程监控进行,嗯?最后,本身它就是为这个工作而设计的。要我说,我们才是替代品。”他觉得自己从没这么明白地说过话。“究竟有哪里不合你意?”
“我明白你的想法。”Richard合上书,把手搁在厚重的封皮上,闭上眼。“但是我们不能再犯第二次错误。已经没有机会了。”
“再这样下去,在你那拯救世界的伟大计划成功之前,我们就会疯掉!”
“我很抱歉…这不是我们能选择的……”
“我知道…我知道…又是这样。他们又来了。这次还是我,对不对?”
Richard叹了口气。“如果你不想的话,我们可以换班…”
“上帝!”回形针举手打断了他的话。他垂着头,胳膊撑着桌子,身体不住地轻颤。过了很长时间他退开,看着Richard,“你能不能,稍微,就那么变通一下?嗯?听我一句劝,老兄,这对你有利无害,懂吗?”
Richard听到他每一句话里特意加重的间隔,明白多说无益。他站起身:“没准你需要一个假期,或者至少——”
“不用。”回形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Richard没想到几分钟后对方又回来了。这次他恢复了往日随和的神态。回形针随口扯了几句闲天,最后话题又回到了同一个地方。
“说真的,”他难得认真地开口,“我觉得我们真该认真考虑一下了。”
“不行,这是底线。”
“真的?”
“是的。”
“不行?“
“不行。“
“好吧。”他转身欲走。Richard几乎要以为这就是一次普通的对话。在他把注意力从回形针身上移开的一瞬间,对方猛然回身扯住他的衣领,用膝盖狠狠顶上他的腹部。Richard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他后退两步,用左手撑住桌子。回形针把他拽起来,向角落里的书橱甩去。脊椎撞到突出的棱角,疼得他倒吸一口气。
“你永远,永远都没听过我的。”短暂的恍惚间,Richard听到这么一句话。这样的对话发生过一次,一次,又一次。回形针恨透了这固执的混蛋。Richard,他可以是圣人,但我不是,从来不是。也没必要是。他是个愤怒的偏执狂,像所有人说的那样。接着回形针一只手揪着他的领子,迫使Richard被半拉半拽地向前踉跄。“但是,你也知道,像我这种人渣,最擅长对付的,就是你们这种自视甚高的混蛋。”
Richard试图找到自己的步子,但回形针走得太快了,他受伤的地方又尚且像火烧一样疼。他只看得到对方的靴子和白得发亮的大理石。天使漠然注视着他们纠缠着穿过回廊。回形针把他扔到耶稣脚下的台阶前,他跌倒在地,回声反射。“你应该冷静下来。”散乱的金发遮住了他的视线,Richard仍试图交涉。
“比你冷静。”回形针说。他把Richard翻过来,让他的脸贴着冰冷的大理石,一只手把Richard的双手扣在背后,另一只则去解他的领带。丝绸的领带很滑,他费了番功夫才把它系紧。“你要做什么?”他惊异于前神父的迟钝,于是回答:“Fuck you。”
Richard曾经是个神父,但现在已经并不信教,所以回形针并不确定这招管不管用。但既然他在这里建了教堂——不论是出于何种原因——那么他都该试一下。
他受够了Richard的坚持,也厌倦了无结果的交涉。当然,还是那家伙云淡风轻的态度更让他火大——火大到难以忍受。回形针解开Richard的皮带,把对方压在自己身下。…天杀的,接下来做什么?…他没干过这事。
他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摸出瓶子,倒在手上,透明的液体犹豫着滴落,从指缝间漫溢出来。
“你在干什么?”Richard察觉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而他厌烦回答问题。回形针朝他受伤的地方狠命掐了一下,疼得他整个人蜷缩起来,连带着夹紧回形针的手指。奏效了。他无法抑制地狂喜。他从Richard的声音里听到困惑,还有一丝恐惧。他以前从没从他的声音里听出过这种感情。他妈的。
回形针加快手上的动作。他试着转动指尖,探入深处。他们的身体不是用来做这种事的,无需进食的身躯何尝有理由产生对欢愉的渴求?然而事实如此。Richard不再说话了。他能看到对方身上紧绷的肌肉,衣袂下摆如帷幕般落下。真该死。我讨厌耶稣,还有他的每一个信徒。他想。
当他尝试第三根手指时,前神父终于开口了。“停下。”他嗓音干涩地命令,挣扎着想要起身,“我们可以有更好的…呃…解决…办法。”
“这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回形针说。他感觉到Richard在轻微地颤抖。当然了,究竟是因为愤怒,害怕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不得而知。他看到Richard绑在背后的两只手上尽是抓挠的红印,指甲嵌进肉里。“天哪。”回形针轻声叹息。他俯下身去,轻吻神父修长的手,任凭那个吻自骨节滑落指尖。Richard抖得更厉害了。真好笑。他想。这家伙是三岁小孩吗?
回形针把手指抽出来,然后用那只黏糊糊的手攀上Richard的胯骨,隔着过分削薄的皮肤和我筋肉感受骨骼的形状,另一只手扳过他的肩膀,迫使他面对自己。他看见神父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但他明明什么表情也没有——然而眼神却游离着躲闪。Richard的喉结耸动。“不要在这里。”他疲惫地说,“不要在祂的脚下。”
“不行。他耐下性子,伏到Richard耳边轻声说。回形针抬起他的腿,神父向后缩去。“不。”他喘息着说,Richard垂下头,“不。”
神父紧得令人不可思议。回形针捉住他柔软的腰腹,让他向自己挺进。他能感受到Richard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夹紧自己。“你太紧张了。”回形针叹了口气,像一位真正的恋人那样安抚他。神父把自己绷得像只拉满的弓,偏偏他是那支待发的箭。他们共舞。神父的胸口剧烈起伏,如同行将溺亡的人。他无法冷静。他们如临大敌。
神父紧紧抿着嘴。暗金的发丝随着回形针的抽动来回晃动,他的呼吸跟不上回形针的节奏,于是愈发混乱,如同泼洒在地上的纸牌。终于回形针看见Richard的嘴动了动——他说了什么——于是俯身去听。他几乎抓不住混在气息中那细若游丝的字节。Richard说。“救…救,我。”他的话支离破碎,带着沙哑的气音,“救救,我,”他重复了一边,“哈…呃…”
Richard的头向后仰着,胸却向前挺起,像是皮囊已经无法束缚的东西正扳开他的肋骨,要冲出身躯。他并不强壮,甚至于当他挺起胸时,回形针能看见凸起的骨。
他把神父圈在身下,而对方的每一寸肌肉都像是在挣扎着逃离。然而回形针意识到——神父正在可以放松自己,以免受更多的痛苦——他将这判断为自己须遵循的合理。他将手伸进碍事的衣物,握住Richard的后颈,顺着椎骨滑下,触到他紧紧纠缠的手指,腕上鲜血淋漓。
这不是他想要的。
回形针蛮横地压住Richard的膝弯,让他的腿折起来,好令自己的性器轧平肠道的褶皱。神父的唇咬得更紧,他别过脸去。不。不。别这样。回形针绝望地想。他无可奈何,一半退出他的身体,同那男人眼神交错。
刹那间他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Richard有一双漂亮的蓝眼睛,他用那眼睛责备他的暨越。他坚定。他高傲却谦逊。他执拗却不专横。他善解人意。他深思熟虑。他美。他很美。美得不可方物。他不该被玷污。纵使衣冠不整,呼吸急促;纵使淤痕青紫,脸色潮红,他仍在拒绝。他在他身下却不臣服。回形针一瞬间错愕地被他的美震慑,如同盗火的普罗米修斯。
他想要他。发自内心地。
回形针嫉恨那占据他内心的上帝,这不公平。他愤愤地低头啃咬Richard大腿内侧的软肉,留下齿痕。他心满意足,继续挺腰抽送。Richard。我亲爱的,可怜的Richard。他心想。
禁欲者的身体有时过分敏感。他意识到,当他触摸神父赤裸的身躯,当他予之以亲吻,他的战栗更甚于自己的顶撞。回形针想不明白。当他一次又一次恶劣地碾压和冲撞某个位置时,Richard终于在颤抖中攀上高潮。回形针第一次看见那双蓝眼失去焦点,也是第一次看见他流出泪来。他吻去泪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神父的快感来自痛苦更甚于愉悦,或者说,他从痛苦中感到愉悦。他能接受他人的凌辱而保持冷静,却无法容忍对方一丝一毫的爱意。他在因自己的快慰和爱而产生罪恶感,然而这种痛苦使他感到…快乐。
该死的焦虑症。他心想。我可怜的Richard啊。
回形针解去捆住对方双手的领带,一手把Richard按住,另一只手抓住他的咽喉,与他接吻,口舌相融,喉结摩挲他的肌肤。回形针掣住他修长的腕,指尖抵住他的掌心向上攀爬,他们十指相扣,十指连心。他用鼻尖轻供Richard的颈窝,黏滑的吐息游走,神父的腰因他蛮横的动作而弓起。他们结合得如此紧密,仿佛无骨无皮地融在对方的血肉里。呼吸忙乱于纠缠,肉体亡溺于爱意。回形针的每一下都向更深处探求,从缠绵的间隙他窥见Richard脸上的痛苦与快意。令人满足且陶醉的光景。他想。
Richard无法从两具躯体中寻得属于自己的那一个。他感到深深的愤怒,无力——以及痛苦。他长久以来把痛苦当做清醒的良药,以至于后来成为毒品。在绝望的快感中他试图寻找自己的老友,却发现沿着旧路只能迈向更黑的深渊。他禁绝了太久的欢愉,以至于把过量的痛苦当做唯一的慰藉。Richard绝望地想。他无能为力。他流出泪来。泪融在汗里,汗融在体液里。他们是沙漠里的两条鱼,紧贴着溺死在浅滩里。
Richard无法触碰到自己。回形针抓住他的手,他的痛苦便失去反哺的能力。他在这世上找不到自己了。他的腿锁住回形针的背脊,好让对方离自己更近一点。我是谁?Richard在心里无声地悲鸣。你是我。我是你。他无意识地迎合回形针的动作,把脖颈与喉管暴露在对方的视线里。他的身体做了远比他的理智大胆的决定:他挺身吻他。他们握着彼此的手,Richard便顺势而上,望进回形针淡色的眼睛。他尚且同Richard一样痛苦迷惘。他感到悲悯。于是他低头,颈侧肌肤相贴,在回形针耳后落下一个潮湿的吻。回形针听见唇齿开合的细微声响,竟险些坠亡于那震耳欲聋的爱意。
Richard把自己送给他。爱我。吻我。救我。他心想。回形针顶到某个他不知名的部位。他的喘息哽在喉咙里,出口时竟变得断续黏密。他不愿如此。他无声地抓紧他。救我。他拽紧名为爱的麻绳,爬出一个泥淖——回形针搂住他,给予比他更热烈的回应——然后又落入另一个。救我。救我。救我。Richard顺势抱紧他。让我溺亡于此。别让我活着。别让我痛苦地清醒。别独留我一人。爱我。吻我。救我。
喘息。喘息。唇齿相依,肌肤相亲。他们在教堂高歌奏鸣。回形针渴望Richard的一切。他们干涸已久的情感同样难以承受猛烈的爱意,像坚冰融化在烈火般的体温里。他想听见Richard压抑低吟的喘息,感受他滚烫的肠道在疼痛中将自己绞紧,想看着他在指腹划过肌肤,在自己咬住乳头时战栗。上帝在静谧中叹息。祂的神父业已不再向祂祈祷,和理智一同蒸发在炽热里。Richard伸手所及仅有快感。他痛苦不堪。他快乐不已。
Richard用那双迷茫的,混乱的,失去自我的,雾气氤氲的,无所适从的蓝眼,索要一个吻。曾有许多人形容他的眼眸像贝加尔湖,如今冰封的湖上起了雾。
而回形针应允了。
他们在耶稣脚下跳舞。上帝将沉默地见证人的贪婪,人的索求,人的给予。人们紧贴的胸膛将心跳与体温一并交换,交错的肢体锁住灵魂,而奔腾的血,汗,泪和精液是流淌于山脉的江河。上帝无言。回形针与Richard痛苦地,赤裸地行走在前往以太的路上,他们精疲力尽地依偎。而神明尚不及人类完整的十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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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形针,愤怒的偏执狂
Richard,痛苦的焦虑症,前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