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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物大师十二星座联动-射手

    如题,一场胎死腹中的联文.

    ooc,私设如山.

    鱼龙.

    赫拉拉亲情向.

    不喜左拐,谢绝抄袭.

    旧文重发.

    以上.

    怪物大师十二星座联动·射手

    春风化雨 /矜青

    你可曾记得,那一年的云海之上朔风如刀,里冰封,万里雪

    你可曾见到,那一年的恒空之都和风细雨,姹紫嫣红,春暖花

    蓝色满月悬空之时,天之彼端的故事方才开始。

    若你有幸上那片净土,请务必怀揣敬,放轻步伐,莫扰了魂灵安息。

    那里沉睡着我此生所见过,最勇敢的公

    ——题记

    00】

    “老爷子!帮忙递个柴火!”

    “去去去,有你这么跟叔爷爷说话的?”

    温暖阳光照得人懒洋洋,小院儿里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脸被炉子底下的火烤得红扑扑的,眼看着自己好不容易烧干脑细胞才抓到烤着的一只肥肥山鸡就要功败垂成,急得直跳脚。院子里的藤椅上斜倚着个身量瘦长的老人,闲闲挥着蒲扇给自个拍蚊子毫无出手相助的意愿。尾音上扬很明显带了戏谑颇有些幸灾乐祸,满布皱纹的脸上一双狭长狐狸眼眯得狡黠。

    倚老卖老逗小孩玩儿逗得理直气壮,顺手丢了块柴火打发了自家眼瞅着要冒烟儿的侄子,算算时候自家嫂子没过多久,就该来把这崽子接走继续捧在手上管教。塔拉斯的长生王叔长吁短叹没能敲诈到一笔保养费后,抓紧机会跟小家伙吹嘘起自己当年的日子以树立王叔无所不能的伟大形象。

    “…老爷子,不是我说,你这连我里维奇爷爷都骗不了了吧现在?我上回听来这儿暂住的帝奇爷爷说,你当年就是靠着骗里维奇爷爷的饭钱才上的十字基地?”

    哟呵。好汉子怕遇老街坊。帝奇这家伙的嘴一日毒胜一日一年毒胜一年, 几十年下来怕是比他家的蛛丝也钝不了多少了。什么仇什么怨,赏金任务提早完成专门住这儿几天四人小聚的时候都不忘在后辈面前说他两句。饺子腹诽片刻在心底账本儿上添了一笔收起蒲扇,神色终于认真了起来。抬手弹了弹小家伙的额头,正色说道。

    那怎么能叫骗,那明明是你里维奇爷爷见你叔爷爷我穷困潦倒,特地周济一番。

    “今儿个跟你说说,那年布布路他家的怪物又惹了祸……”

    饺子闭上眼睛看似喃喃自语实则唇边藏了一丝胜券在握的笑意, 说着说着忽然感到自己的身边有衣料接触的温度。心知这小子最爱听这些故事,嘴上要口是心非嫌弃自己,这时候怕是已经靠到了旁边竖起耳朵听得津津有味。啧,总算扳回一局。

    随手算,今朝又该是天山镜湖惊涛拍岸,皎皎蓝月升空之时。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好像那天天山脚下的阳光,比今天的还要灿烂温暖。

    时光晃整整五十年龙宫,也该解冻了吧眨眼也算大半辈子了,真够久的。

    “小公主说,等龙宫春暖花开,她的子民一定会平平安安,重返大海……”

    窝在旁边的小家伙听着听着瞪大了眼,顾不得旁的下意识抓紧了他的衣袖。脆生生的童音染上生怕惊扰了故事般的小心翼翼,拉拉他袖口把头探到近前,试图从那张铺满皱纹的脸上找出预示着结局的神情。

    “那,那小公主怎么办……”

    “小公主就睡在那里,再也没有醒来。”

    小家伙顿时不吭声了,吸吸鼻子,在他旁边缩起身子团成一团闷闷不乐。手上铁钎远远没精打采有一搭没搭地拨弄着架子上香气扑鼻的鸡肉,心里空落落的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着不可思议,鼻头有些泛酸。

    “你以后如果要去龙宫,可得记着些,别惊了那位小公主安眠。”

    “……知道。”

    “那是叔爷爷这辈子,见过最勇敢的公主,没有之一。”

    “叔爷爷怕是看不到那一天喽——”

     

    01】

    晶莹的水花飞溅凝固在空中似是被时间的手悄然按下了暂停键,一动不动地诠释着自然的奥妙、寒风呼啸穿行在恒空之都,肆虐着夺去为数不多的暖意。眼见得一派琉璃世界日趋成型,滴水成冰的冬眠日迫在眉睫。建筑角落墙壁边缘蔓延攀上细小的冰霜,隐隐然发出细微的冻结脆响。外环之海早已从岛屿边沿凝结成冰逐步覆盖整个海面,继而伸出冰凌向下生长,交错排列丝增厚,一点点压迫着本就不多的生存空间。

    玲珑雪片飞了满天似雪色绒花捏造的精巧蝴蝶翩翩飘落,清寒冷到人心底子里。阿方索静静望着天空上落下的雪片,只觉得看到一根巨大的白色绞索环抱整个恒空之都,然后一寸寸慢慢收紧夺去生的希望。熟悉的寒意从脊椎两侧涌起缓缓爬满全身,由内而外里应外合,将他冻结成一座无知无识的僵硬雕像。

    那对眼眸宛若一捧倒映着蓝月的镜湖水,沉淀着数百年澄明心境,人世沧桑。偏生又干净温和到了极处,仿佛能透过这一双形状优美的眼清清楚楚看见胸膛里那颗不息跳动着的,从未改变过的赤子之心。

    阿方索在龙宫露台上久久凝视着洁白的外环之海,一呼一吸间弥漫氤氲开珍珠色的雾气,萦绕在年轻的王子殿下身周。从鼻腔到喉头就像含了块冰冰凉凉的玉石,回旋往复的寒冷气流将肺部热量争先恐后地吸走。身上电石的伤痕与心尖上新撕开的口子一并渗着血刻骨铭心的痛意尖锐且绵长。十指交叉目光聚焦在龙宫大门的方向,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一副白中泛起微黄的,他再熟悉不过的陈年骨架。

    还有三日,恒空之都最后的鱼龙公主,就将再一次为庇护千万生 灵而付出生命的代价。

    橙色霞光染了天际抹上一笔亮彩, 把整个万卷云海笼罩其中变幻出无穷无尽的纯净色泽。阿方索抬手去捉,偏只得眼睁睁看着食中二指间一缕浅淡的光线渐趋凝实,最后化为业火般夺人心魄的深红消失在云后。年轻的王子殿下闭上眼,脑海中两百多年前的记忆与眼前画面依稀重叠,霎时间胸腔似被重锤猛击欲裂,张口喉头梗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百多年前,他的父亲曾牵着他走到母亲闭关的所在,叩开红珊瑚交织生长的大门。届时他亲眼看到,年轻的父亲鬓边霜白一片,仿佛在短短数月里苍老了数十年。

    母亲蹲下身亲吻着他的脸颊,又抚了抚柔顺的金色短发。淡紫长衣着身风姿绰约,身后是殷红珊瑚与莹白的雪。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细腻温柔。每个字出口仿佛都经过了无数思索,斟酌出最后的温暖包容。耳鬓厮磨轻言细语,鲁尼埃的手一下下抚过妻子流泻腰际的淡金发丝,又在后者的眼神下后退数步。

    “阿方索,妈妈跟你约好了,要替妈妈好好看着妹妹,不能让她受委屈被欺负,知道吗?”

    的阿方索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开口问道。

    那,要是爸爸想妈妈了怎么办呢。

    少妇的笑有些勉强,附耳声音渐微,思起少时与鲁尼埃在珊瑚洞穴旁的相遇不由勾唇,秀丽面容上浮现出甜蜜与苦涩并存的笑容。

    “那就替妈妈抱抱他,跟他说,天上的珊瑚很漂亮。”

    “可,我想妈妈呢?”

    “阿方索,妈妈教过你的。”

    温婉的少妇抱起年幼的孩童握住小小的手,指向外环之海上格外晴朗的夜空,璀璨闪耀的满天星斗看得人流连忘返,停驻着人世间最无瑕的灵魂。一笔斜挑收尾勾勒出神话中甘愿献身的开弓人马,将食指尖点在似还闪着寒光的箭头锋矢所向。指引冬季的黄道射手沿着既定的星轨运转方向循环往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射手的弓箭所指,就是妈妈在的地方。”

    星光照亮了少妇有些苍白的脸,努力地微笑着,指向那颗明亮的星辰。阿方索睁大了圆圆的眼睛,辨认着母亲亲手画出的星座图腾,一遍遍生怕忘了般艰难地绘制着星轨。鲁尼埃从妻子手中接过儿子,脚下恍如被灌了铅,一步也动弹不得。另一手托着的水球中赫然是那枚睡着条小龙的卵,巴掌大的身躯已生出了一层薄薄的浅蓝鳞片, 像层薄膜覆在身上。少妇爱怜地接过水球,用指尖隔空摩挲女儿的眉眼,声音轻得像外环之海上终年不息的风。

    “阿方索要好好照顾妹妹,不能让人欺负她,知道吗?”

    阿方索忘了自己什么时候跟着父亲跌跌撞撞离开了那片珊瑚,只记得第二天他忽然一阵心慌不顾阻拦闯出龙宫大门,亲眼所见的景象——

    来自亘古的血脉蜕变作最本真的模样,引动云海相随天地震颤,横贯天际的矫健身躯上水蓝的鳞片光华流转似有所感回头遥遥相对狭长眼眸中俱是不舍与疼惜。低下头轻轻地,用龙须蹭了蹭他的脸颊。

    阿方索睁开眼抬起手,遥遥抓握住那颗小小的,镶嵌在锋矢前的星辰置于心口。似有若无的温度流转周身,宛若当年环抱的温暖与擦过面颊的轻柔。

    他纵身跃下露台直冲入冰冷的海水荡开粼粼波纹,没顶之下哗啦轻响破水望月一条青龙看得分明。甩尾穿梭须臾行至历任鱼龙公主闭关的所在,小心翼翼地一圈圈盘上珊瑚阵外的水道。闭上眼安静蛰伏在珊瑚丛下感受着其间悠长的呼吸,不由得又收紧了些试图用身体挡下无孔不入的风。

    他记得,赫拉拉很怕冷。

     

    02】

    赫拉拉披着一件绒绒的白色棉袍,金灿灿的短发还滴着水,赤足站在窗前望着天上幽幽的明月。双脚不自在地蹭了蹭柔软的绒垫汲取温度,低头呵了口气给冻白了的十指回温。感受到建筑外的气息抬起头短促地笑了笑,是真真正正发自内心的快乐。

    漂亮的眼睛倒映着外环之海折射出宝石般的光芒,层次不同的蓝在湖蓝的主色调下于纯净如琉璃的眼眸中千变万化,干净得人心尖发颤。低下头想起什么般唇边的弧度慢慢增加上扬,笑得很是开心。

    是哥哥。

    说是不怕,其实还是有点怕的吧。猛然骤增到极致的体型带来的是筋骨肌腱近乎崩裂的拉伸膨胀与不可逆的损伤衰竭,对于她这种尚未真正成年的鱼龙来说,其实是很疼很疼的。赫拉拉坐在铺着绒垫的地上抱紧了膝,室外阿方索的气息盘绕小小屋宇,以强硬而温柔的姿态在最后的时间中守护着她。小丫头把头埋进膝间蹭了蹭擦去泪痕,再抬起来又是看得阿方索心尖一抽的灿烂笑容。

    赫拉拉只觉得眼前一花窗口风动,金发蓝眼的俊美青年已站在面前抬起手将她揽入怀中,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她自小怕冷怕黑怕一个人,又在小时候便没了父母,五十岁前几乎全是由他这个做哥哥的与龟丞相一手带大。兄长朗润清和的嗓音微沉带着磁性打在小女孩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地方,稍有些生疏地将她护在怀里。

    小时候每一次赫拉拉哭了,龟丞相又哄不好的时候,阿方索总是这样把妹妹护在怀里唤着父母留下的小名,哄得妹妹破涕为笑。直到妹妹长成了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满心阳光灿烂,直到他甘冒大险诈死为她寻一条生路踏上陆地,再也不归。

    “小暖乖,哥哥在的。”

    赫拉拉握住兄长的手慢慢挣开怀抱,对着轻纱似的微云看得出了神。深吸口气平复下胸中翻涌的情绪,不自觉地往旁边靠拢。阿方索握紧了妹妹的手,静默无言半晌探出指尖,慢慢地在天穹上勾画出一幅一如当初的射星图。涩然词句艰难排序重组,隔着寥寥数语都可窥得开口之艰辛。温暖从指尖传递,年轻的鱼龙王子殿下另一只手轻抚上妹妹长成圆球状的齐耳金发,满心无可宣泄的憾恨疼惜。

    “妈妈对我说过,你出世后,一定是个又漂亮又讨人喜欢的小丫头。”

    “可惜两样都没占全。”赫拉拉回过头眨眨眼,扮了个熟悉又陌生的鬼脸。

    阿方索笑了笑,目光透过妹妹尚还稚嫩却已有三分相似的眉眼,隐约看到母亲当年的模样。

    引领寒冬的锋矢在天的另一端指向龙宫,无形间凝聚着象征死亡的寒流。两百年前的宿命似又重演,记忆最柔软处似猛然被人狠狠扎了一针刺出血来,疼得心口都是颤的。他艰难地摇了摇头,从胸腔深处泄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对不起。”离开了那么多年,在你那么多需要我的时候,我都没有在你身边。甚至连你过得怎样,开不开心,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我都不知道。

    阿方索记得清清楚楚,他离开龙宫之前,有一回穿着鱼尾裙在外环之海玩儿捉迷藏,小小的赫拉拉追着他笑着打打闹闹,一把扯着他的袖子不肯放开。

    阳光正好,外环之海碧波万顷,小丫头的笑声像串串脆生生的银铃,咯咯轻笑声声连珠,听得旁人也不由得为之莞尔。五彩斑斓的珊瑚礁折射出瑰丽而迷人的色泽,他被自家妹妹从珊瑚丛掩映的隐蔽空间,也就是他们的秘密基地里捉了出来。

    十多岁的少年板着一张脸, 满心不情愿地递给妹妹一颗从深海珍珠贝里亲手淘出的宝贝珍珠。

    外表仅不过四五岁的小丫头眉飞色舞,松开手得意洋洋地接过珍珠揣进兜里,小尾巴翘得老高生怕他不知道似的。牵着他的手一蹦一 跳, 时不时还要拿出那颗赢来的珍珠好生端详一番,用余光偷偷瞟着自家哥哥的脸色。少年冷着脸牵着妹妹往龙宫游,颇有些不服气地磨着牙,后来索性一把把妹妹抱了起来一个劲地赶路。

    笑声像是一粒粒晶莹的珍珠, 洒了满路最纯粹的快乐时光。

    阿方索不会忘记,那天回到龙宫以后,他所面对的一切。

    烧焦枯黑的尸体被掩在无瑕的白布下,多日不见的龟丞相颤巍巍拄着拐杖上前,掌中赫然是宛如一团烈火般灼得人眼生疼的炎龙之魂。

    鲜红的,耀眼的,以人世间的善意为本源,以父亲的生命为代价静静燃烧着的。

    他在父亲尸体前守了一天一夜,一回头,却见平日最折腾人的赫拉拉缩在角落里不哭也不闹,只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他一开口, 才知声已哽咽沙哑。

    “哥哥,父亲怎么了?”

    “他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找妈妈, 要过很久很久才能回来。”

    “他会不会,不要我们了?”

    “不会的。”

    “那哥哥呢,哥哥以后也要去找父亲吗?”

    他亲眼所见,小丫头抓皱了他的衣袖,声线发颤,一双眼里满是不安紧张,甚而恐惧。

    少年阿方索蹲下身,用力地摇了摇头。视线与年幼的妹妹平齐,血脉相连的蓝色眼眸对视传达消息,一只手在妹妹的肩背上拍了拍。伸开手臂,把自己在世界上仅剩的亲人紧紧抱进怀里。喃喃低语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灼热的液体从眼眶不由自主地溢出,打湿了赫拉拉肩头轻薄的柳绿春衫。

    “哥哥不走。哥哥哪也不去。”

    “哥哥怎么舍得你啊。”

    这个承诺,却终究再也无法兑现。

    “我答应过你。”

     

    03】

    小丫头摇了摇头,清澈透亮眼眸如剪水,定定望着阿方索那双血脉同源的眼睛。竖起食指轻轻抵在他半张的唇上,眉眼弯弯,俱是温暖。小时候阿方索为了哄妹妹入睡想出来的法子,如今终于被用在了他自己身上。

    ——不要说话,听我讲,好不好?

    “哥哥,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赫拉拉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说着。神色严肃而认真,笃定且不加半分怀疑。嘴角微微上扬,小幅度地颔首,努力传达出最大限度下的恳切认真。踮起脚尖翻手在兄长头上安抚性地拍了拍,又用力握紧了他的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伤疤旧茧密密麻麻覆了薄而韧的一层,光是摸上去都令人心尖发颤。他究竟吃了多少苦,又为自己去拼了多少次,寻找这一线可能的希望。赫拉拉只要一想,便是满心将将溢出来的,裏挟着无数心疼悲伤的温暖。

    我不怪你。你真的,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

    “哥哥,你知道吗,也就是几年前,我一个人溜出去玩。”

    小丫头许是站得腿有些酸,拉着阿方索坐了下来,抱紧自己的膝盖将小小的身躯依偎在兄长旁边,头枕在他肩上,有些畏寒地贴紧了他。阿方索顺着妹妹的意思默不作声地听了下去,一下下拍着妹妹的后背。

    “穿着鱼尾裙,好容易出了水,却被一个人鱼老婆婆拦住了 。”

    赫拉拉吸吸鼻子,努力回忆着当年的情形。忽然想到四个朋友一脸苦大仇深穿鱼尾裙的模样又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失态之下条件反射连忙掩住嘴,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反应过来无人维持纪律后便破罐子破摔,大半个身子都靠在哥哥身上,慢慢说来。

    尚记得那时外环之海平静无风,小丫头套着水红鱼尾裙娴熟地在海中穿行。心血来潮一个漂亮的弧线稳稳从海中跃出落到岸上,一甩尾巴又跳回水里再跳到岸上,来来回回十多次玩儿得不亦乐乎。矫健身姿甩落飞溅水珠折射出美丽的虹彩,路过的人鱼和鱼人都不由得为之侧目。小丫头不好意思地红了小脸儿一头扎进水里左顾右盼偷偷看着,直到见旁人都走光了这才悄没声息出了水溜上码头。

    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先前龟丞相告知宿命的悲伤沉重早被抛到九霄云外。小姑娘环顾周围瞄到一条肥鱼慢悠悠路过,一双眼“唰"地亮了起来。紧盯着自投罗网的美餐小算盘打得啪啪响,不安分地搓着小手预备出击。

    偏在这聚精会神之时,手腕猛然被扣住狠狠往旁边一拉险些把她整个拽带着摔到地上。小丫头吓得原地跳了起来,随即看清抓住自己的人鱼模样,当即愣在一旁下意识半张开嘴连话都忘了说。

    那是怎样一个婆婆啊。

    霜白头发如银似雪,此刻却糟乱得像团解不开的水草。堆叠皱纹的苍老脸颊上沾了不少沙尘灰土,佝偻矮小的身形颤颤巍巍,一身脏兮兮的衣服也不知几天没换。浅红鱼尾上鳞片七零八落多有缺损,双手在衣襟上慌乱地擦了擦,向前探身试探性抚上她的脸颊。

    那双深紫的眼已然浑浊老迈,却用满是疼惜慈爱,甚而还有些小心翼翼的眼神注视着赫拉拉,抬起手的动作轻得就像一片羽毛,紧紧地抓着小丫头再也不肯放开。温柔怜爱地努力睁大昏花老眼将她从头到脚一寸寸看得清楚,像是护着这世界上最价值连城的宝贝。

    一只手紧紧抓住赫拉拉一 路絮絮叨叨数落着往小屋赶,再也没有放开。

    “她问阿红,怎么不回家?去哪迷路了也不知道问?”

    “我后来才知道,阿红是她唯一的孙女儿,几年前采珠被海底潜流逼入岩洞中,生生撞死在里面,旁人都不敢告诉老人家。”

    赫拉拉往哥哥怀里蹭了蹭,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她不由分说塞给我好多好吃的东西,我两只手都拿不住也吃不完,很着急,她说没事,自己家怕什么。

    老人家总是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孩子面前,哪怕孩子再嫌弃再觉得烦甚至把他们认为自己最好的最珍贵的东西贬得不值一提。

    十岁的小丫头碗里堆满了好吃的,身边也叠了一小摞,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婆婆硬说她在外饿瘦了,给她塞了许许多多好吃的东西。各色各样的家常菜摆满了一桌子,在暖色灯下氤氲出腾腾的热气。刚刚还乱七八糟的小屋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婆婆还生怕她嫌弃似的换了衣服洗了脸,点着灯搬出了针线篮子。

    赫拉拉突然觉得鼻尖发酸,想肆无忌惮地趴进这个认识大半天的婆婆怀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不用顾忌什么礼法制度,不用思考身为皇族的职责。她是真心对她好,想她好,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她。

    她很想家。从她失去哥哥起,她就没有家了。

    “绣块莲纹红缎子,以后给我阿红做嫁妆。"老人家眯起眼似在问她味道如何,自言自语样解释玩笑了一句。那针脚细细密密一丝不苟真个鲜亮,栩栩如生的莲叶多子祝愿绣得纤毫毕现,满是心血所在。吹了口气艰难穿针引线,一下一下,半分也不肯马虎。

    小丫头对着一桌家常小菜, 回头往门口望去。

    赫拉拉记得清楚,那天夕阳的金辉铺满了来时小路,清灵澄澈的水流倒映出暖色柔光。

    婆婆先前竟是那样牵着她,一步一步,踏着金红的霞彩,用最温暖的叮嘱带着她绕过不知已走了多少遍的水道,回到那个许久尘封的家。

    赫拉拉吸了口气,视野里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慢慢模糊一片。忽然张开手抱住婆婆,温暖的液体打湿面颊,初时啜泣尚低渐而紧紧抱着她哭得放肆,好像要把一辈子的委屈伤心一次性都哭个干净,反反复复念着几句孩子气的话。贪恋着这一刻的温暖不愿自拔,沉醉在世间最无所求的亲情里。

    “奶奶,我想家了。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

    赫拉拉沉默了片刻,很轻很轻地说。

    “我后来甚至在想,为什么我不是她孙女儿呢。”

    “有个这么疼她的奶奶,她怎么舍得不回来呢。”

     

    04】

    “奶奶没几个月就去世了,临走前,跟我说,伢子,你是个好心孩子。”

    巴掌大的小屋,如豆的一点灯火。

    新做完的莲纹红缎子摊在针线篮里,上到一半的锁边金线耷拉在篮边。老人家满布皱纹的手抓着小丫头白皙如雪玉的皓腕,昏黄的深紫眼瞳猛然放射出珍珠老去前般夺目的光彩。另一只手拍上赫拉拉的手背,又慈祥地替她擦掉不听话似断了线的珠儿般滚落下来的泪水。干裂的唇微微张开,已是气息微弱,眼见油尽灯枯。

    “伢子乖,不哭。好伢子是最听话的。”

    窗台上婆婆养的一盆梨香菊已快开了,圆鼓鼓的花苞破了个口子,泄出一丝丝精致细腻的浅黄,散发着丝丝甜香。婆婆挑它的时候就说这盆好,买回来开得又快又漂亮,免得自家小丫头眼巴巴瞅着几片叶子盼星星盼月亮一顿好等 。赫拉拉把花当个宝贝抱回家左看右看不知怎么放才是好,婆婆眼睛只一瞟就拿定了主意,放上窗台日日亲自浇水。而花也争气得很,长势向来好,没让婆婆多操半点心。

    它是知道奶奶要走了怕赶不上,才特地早开了几日来送行的么?

    赫拉拉很努力地笑,小脸上却全是泪痕。老人家的手摩挲过她眉眼脸颊,在夜里低低唱着催眠曲的老迈嗓音像是讲故事一样,试图用最后的力量擦干小姑娘无法遏制的泪水,挥去袭来的悲伤。

    “伢子,不哭,奶奶只是困了些,要去天上睡一个很长很长的觉....把灯打亮些,让奶奶再好好儿看看你。”

    老人家的叹息吹过耳畔,被岁月风霜侵蚀得失了往昔魅力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来自心底的微笑。她看着赫拉拉,很艰难地开了口。想起自家的小孙女儿,仍是牵肠挂肚。手腕上一个老翡翠的镯子滑到小丫头纤细的手腕上,看着极是合适养眼。

    “伢子,你再叫我一声奶奶,好么?”

    赫拉拉把自己团成一个小球缩在哥哥怀里,说着说着,那汪湖蓝里泛起了浅浅的水光。带了些许鼻音的声音听着发颤,述说着又一次永生难忘的生死离别。阿方索抱紧了她,一下下替她顺着气,任凭胸前洇开水泽。

    “她早就知道我不是阿红,也早就猜到阿红出了事。我也真笨,谁家的奶奶会认错自己的孙女儿呢。”

    婆婆微笑着,替赫拉拉理清了额前的碎发。打亮的灯光照在一老一少的脸上,清晰地呈现出眼前小姑娘清秀的一张面孔。 老人家张了张嘴,咳嗽着用手肘艰难地在赫拉拉的帮助下半坐起身,靠在床头上拿起针线篮子里的一个发卡,替她把头发别好。

    那双手曾无数次梳理过柔顺的长发,此刻却连发卡也拿不住,险些摔在地上好几次。人鱼族里的红珊瑚发卡素来是典型的女性饰物,是一生中最珍贵的礼物。 若予了心上人自是追求,而赠予晚辈,就是长命千岁,一生平安美满的真挚祝福。

    婆婆咳嗽着,有一句没一句,一边别着发卡一边断断续续在-一动也不敢动的赫拉拉耳边说着话。寥寥几语,却把刚刚清晰起来的视野再度打回原形,甚而过之。赫拉拉的肩膀颤抖起来,婆婆轻轻地笑着,认真说着话。

    “伢子,你是个好心孩子。老天爷保佑你,一定会平平安安,长命千岁。”

    “你要是没有家了,奶奶这儿,都留给你,你随时可以回来,好不好?”

    赫拉拉说不出话,喉头被什么死死塞住,除了用力点头记下外一个字都说不出。泪水冲垮了所有的阻拦,咬着牙不让自己出声。动了动嘴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破音沙哑的细碎呜咽,好像忽然丧失了所有的语言能力,胡乱抹了两把眼泪在婆婆面前努力强行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当时忍不住了一直哭, 她拍着我的头,说不怕,伢子乖,奶奶在天上看着你, 保佑着你呢。”

    叙述被再也忍不住的啜泣打断,赫拉拉再一次地失去了声音。

    阿方索几乎看见他的妹妹是怎样一声声地喊着奶奶,用自己的手将婆婆冰凉的手捂热却只是徒劳,哭得撕心裂肺一塌糊涂,哭累了趴在被子上睡着了,梦里还扯着婆婆的衣角缩在一旁小小声地求着她不要走。

    他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疼得厉害。

    赫拉拉平复下心绪,有些苍白地笑了笑,仰起头看着自家哥哥幽幽说来。

    “她让我不要怕,天上一点也不冷,奶奶过得很好。”

    小姑娘闭上眼扯过被子将自己裹紧半躺在阿方索怀里,像说闲话那样娓娓道来。声音乍一听貌似颇为漫不经心,实则说出了当时的无数挣扎与思索。散漫下是隐藏的认真,让视野归于黑暗道出心声,困顿与疲倦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睡一觉醒来,事情会不会就不一样了呢?

    “从那时起我就在牺牲面前徘徊不定,我想如果是这样,我怎么忍心让那么多未来就这样被活活冻死。谁知道里面有没有阿红一样的孩子,有没有谁家捧在心尖上的小宝贝。”

    赫拉拉的手从被子里钻出来捉住阿方索的,安安心心抱着他的手臂寻了个舒适的角度枕上去打盹儿。在困倦中放下防备彻彻底底敞开心扉,轻轻诉说着内心深处最真实的那个自己,道出最真诚的感谢和祝愿。

    再不说,就来不及了啊,哥哥。

    “可我还是很害怕,我真的一点都不勇敢啊。”

    赫拉拉笑了一声,十指相扣的手逐渐握紧,眨巴的眼睛频率放缓,眼看着就要沉入黑酣的睡梦中。阿方索抚摸着她的短发,动作极尽舒缓轻柔。

    “哥哥,谢谢你回来陪我,也谢谢你们给我勇气。”

    “他们都是很好很好,很好很好的人,一定会平平安安,长命千岁。”

    她似已真的困了,翕动着的长睫垂下便再懒得睁开,清晰话语也渐渐变为梦呓般的呢喃。说出来的一字一句温柔地抚过兄长心头血淋淋的伤口,霎时满心酸楚苦涩无处言说。

    “你们替我去看看那么多美丽的风景,替我去吃吃玩玩那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替我去经历那些有趣的事情,替我活着,行吗?”

    其实我们宁可不要长命千岁,换你一生平安静好。

    可你却以本可拥有的安稳幸福,保下生灵千万,祝我们长命千岁,夙愿得偿。

    你真的真的很勇敢啊,公主殿下。

    阿方索默然片刻,紧了紧握住她的手,缓慢且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

    “睡吧。哥哥在的。”

     

    05】

    春草年年绿,故人终不归。

    天蓝水碧,风和日丽,碧波浩瀚无边,放眼所见一切都是最美好最幸福的模样。

    阿方索耳畔回荡着子民们为未来的欢呼,眼前是丰饶而温暖的大海,曾在梦里幻想过无数次,又在少年时亲自定下誓约的大海。

    生死一别二百余年,他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长成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再不复旧时模样。

    曾经拯救了龙宫的少年也已经很老很老,老得路都快要走不动了,还要颤颤巍巍站在船头,像当年许下誓言时那样热泪盈眶。

    象征着奉献与牺牲,自由与忠诚的射手星座在漫长的轮回间手握长弓,永远为迷途的后来者指引方向,引领着每一个将要到来的严酷寒冬。两百年的死亡轮回此刻重临外环之海,终于再也不会有下一代的鱼龙公主为之而牺牲。

    阿方索闭上眼睛,耳边似还有曾经青稚的童音脆生生回荡,一字一句,分外清晰。

    小小的赫拉拉,一双湖蓝的眼在那一瞬亮得似是天边破晓时升起的启明星,握着他的手,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说着。 微笑着,立下一个谁也不知是否会兑现的承诺。纵然窗外鹅毛大雪下得骤,室内有她浅笑轻语,就恍如盈满了暖洋洋的春风。

    “无论怎样都不要放弃啊,哥哥。”

    她摘下颈上用作护身符的陨落星石交到他手里,用力握了握后慢慢放开,颈侧的白色绒毛被风吹得直发颤。缓缓合拢的赤色珊瑚断开视线,却未曾隔开她的声音。

    满含着希冀祝福的,青稚而干净的,美好且真挚的声音。没有半分绝望怨恨,只是遗憾,只是惋惜。

    只有在爱中长大的孩子,才会有这样一颗满怀憧憬希望的心,才能学会以德报怨,以爱为名,甘守千万生灵。

    赫拉拉的心中,从来都不曾有过恨啊。

    她笑着,却令看到过她笑的所有人红了眼眶。

    天将破晓临别时春风般的细语徐徐送出,字字句句一笔一画深深刻在阿方索的心上。

    "等龙宫春暖花开,你们重返大海,若见生灵栩栩,一帆风顺,子民平安无忧。”

    “那便是我来见你了啊,哥哥。”

    是你来了么,赫拉拉。

    是你来了吧,赫拉拉。

    我们答应过你,要替你亲眼见证,那一年再无寒风凛冽的春暖花开。

    我们已做到了,哪怕故人抱憾而逝,哪怕万卷云海上的恒空之都物是人非。

    你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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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原猎骑 发表于 2020-10-20 21:45 1 楼

    哇塞厉害(●°u°●)​ 」【小声逼逼:我星座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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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清飞月.伊人双 发表于 2020-10-21 19:15 2 楼

    @尼科尔 申精的小眼睛.jpg,院长我就靠这个赚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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