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位正确……确定……好的。”

        “已经启动……是否确定有效？……明白。”

         火光戴着耳麦，正在联络出勤任务的特工小队。电脑下方的时间是7月9日，特工队里还有疾光幻羽——他们正在海上组装反射装置。

         那边的任务已经接近尾声，随着反射阵的完成，衪的监测图线也逐渐由13将至5左右。过不了几天，或许还能持续下降，能回到最初的0当然是最好。

         啊……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火光摘掉耳麦，揉了揉眼睛。

         哐！

         足有小臂高的文件被重重扔在他的办公桌上，文件不仅限于纸质资料，包括了羊皮制的卷轴、竹简乃至丝帛，这些几乎能存放在博物馆的东西被度荒毫不珍惜地就这么扔在他的桌子上。而且似乎……并不止这些。这家伙似乎正准备把背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他桌子上。

        “卧槽！”火光几乎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搞毛啊！”

        “这是有关古神的全部记录，嗯，古代的。”度荒淡定地回复，“我觉得应该还是挺有用的，有空翻译一下。”

        “古代的文字记录你找我有个屁用啊！我又不是研究古文字的！”火光吐完了槽，喘着气渐渐冷静了下来，他扶着额头，“整个总部难道只有我一个研究员吗？你给云鲸好不好，她好歹还懂一点这个……”

        “布鲁在哪儿？”度荒突然问。

        “呃？他……刚刚好像和凌忍出去了。应该是去买快餐了。”

        度荒相当干脆地把背包卸下来放在火光的座位旁边：“我去找一下布鲁。”

        火光还没反应过来。他愣了一下，才发现度荒已经离开了办公室。

       “等等啊！先把这堆东西抱走啊！”

        “你不吃吗？”布鲁啃着手里的炸鸡，问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凌忍。

        他们在街边的快餐店随便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落座，布鲁迅速点了炸鸡、汉堡还有薯条，随即吃得不亦乐乎。虽然凌忍相当反对这类高热量食物，但架不住布鲁的强烈要求……更何况对方是自己的上级。

        据说地震只震塌了一些危房，并对当日的交通产生了一些影响，而在大部分的地区甚至看不出地震的痕迹。这座海边城市依然平静地在晨风中呼吸着，就像过去每一年的早晨一样。

         “不用了，谢谢。”

         快餐店里放着流行歌曲，随着叮咚叮咚的响声，不同的人们推开门进入而又离开。凌忍能从玻璃窗里窥见城市的一角，在两侧高楼中间的道路尽头能捉住即将消散的朝阳和亮橙色的积云。

         如果未来的每一天也像今天一样就好了。

         “等到他们执行完任务，衪应该就安静下来了。说不定过几天又能回到以往的‘0’标记线，呼——”布鲁吸了一大口可乐，“我们就能休息了。你在担心这个吗？”

         “啊？呃——”凌忍这才注意到自己有些失神了，他似乎一直在盯着街上的行人发呆，几乎忘了自己是坐在快餐店里。

         “别担心，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布鲁见他有些犹豫，又重复了一遍。虽然他并不是个善于观察的人，但他还是从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些忧虑。这在凌忍的身上可不常见。

         “谢谢。”

         当然，布鲁心里毫无担忧是不可能的。虽然一切问题都很顺利地被解决了，但衪的苏醒却并不像一个巧合，而更像一个有计划的预谋。但是这也只是布鲁的直觉而已，他无法确定其真实性，甚至连这种预感的由来都无从知晓。

         在很多年前的时候衪几乎时时处于猛烈的波动期，最剧烈时甚至在15上下浮动并持续了几个月之久。那时候布鲁也就是个普通研究员，和其他同事一起在猖獗的狂信徒里穿梭顺便悄悄闷几棍子，危险性近似于在古神的触手上开着球形灯蹦迪。有一次在布鲁勘察某处遗迹时他们引爆了炸药，轰的一声——他再睁开眼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医学奇迹。主治医生这样描述他。

         没过几天布鲁就打着石膏继续工作，因为爆炸带走了几乎全部骨干人员，他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躺在病床上还要啪啪啪敲键盘，护士们大为感动，但并不允许。她们往往把布鲁当成小男孩而不是身残志坚的老同志，因为他不论外表年龄还是心理年龄都绝对符合——但他确实不得不掌控全局，作为新晋的议会成员。

         有一天半夜凌忍进来汇报事情，布鲁坐在床上开着电脑偷偷发配文件——为了躲避护士们，他没开灯。电脑的莹莹蓝光映着布鲁消瘦的脸，还有一对颓废绝望的死鱼眼。

         他瞪着凌忍，画面极其惊悚。

         啪一下，他盖上电脑盖子。

         “如果我们死了，会有人记得我们吗？”布鲁突然问。

         “我不知道，但至少我会记得你。”

         那时候凌忍已经是布鲁的副手了。整天跟着他忙里忙外，一幅标准的社畜脸，还有手提包和西装，看着像布鲁他哥而不是布鲁像他上司。

         所以一旦闲下来布鲁就会觉得岁月格外静好，就像现在这样，不用担心什么古神复苏啦啦，不用担心什么人类毁灭啦，不用担心什么加班加到过劳死啦……

         朝阳，音乐，可乐，鸡翅。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

         真希望时间静止在这一刻啊……布鲁想。

         ……

         “看，礼品。”  布鲁得意地向凌忍炫耀着自己手里的东西——那是一只黑色的猫挂坠，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猫穿着黑色的西装，提着公文包，一脸严肃。“是不是很像你？”

         无可否认……凌忍想了半天也没能反驳，“这是……什么礼品？”

         “我买的是儿童套餐。哎，送你了。”

         “……”

         凌忍拿着布鲁硬塞给他的挂坠，想回绝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毕竟他也没见过把儿童套餐的礼品当成礼物送给别人的，更何况是一个买儿童套餐的成年人。“我说——”

         “布鲁！”

         “度荒？”布鲁快步走上前。凌忍愣了愣，最终还是把挂坠塞进了口袋，快步走上前去。

         “凌忍？你跟布鲁一起去吃快餐？真罕见。”度荒看见了布鲁身后的凌忍，他有些惊讶，但随即继续道，“先不说这个。前两天我通过各种途径搞到了一些关于古神的拓本或者复印件，还有不少原本。但是总部没有专攻古文字的研究员——我没有权限申请大学教授之类的援助，所以布鲁你——”

         “援助恐怕不会被批准。”布鲁摇了摇头，然后打了个嗝。“呃……”

         “我们所有的申请都被驳回了，”凌忍接着道，“大部分理由都是刚刚发生地震，没有多余的资源供我们使用，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政府认为这一次数据可能只是系统误报，再加上过去二十年的平静……”

         “行了我懂了，”度荒相当不爽地接道，“就是他们不打算管是吧？”

         “也可以这么说。洛希斯已经在努力争取了。”

         “我记得他和他妹不怎么对头。他妹妹现在怎么样？还一直住校不愿意回来？”

         “人家都放假了…应该已经回家了吧。”

         “那怎么办…有什么封印物可以用来翻译古文字吗？”

         “我没听说过啊。”布鲁正色道。

         “先让云鲸试试吧，应该还有几个研究员可以。或者可以给其他分部？但是通讯好像还没恢复，这个要经过洛希斯那边，有点麻烦啊。”

         “唉，走一步说一步吧。”

         在海边城市的夏季，清晨并不那么炎热。三个人并肩走在早晨的街道上，身边偶尔经过晨跑的人和零星的车辆，还能听见空调机隐隐的嗡鸣声。他们迎着天边的朝阳走去，身后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镀着金边的砖瓦之上。

         度荒偶然间回头，在两抹影子相交的地方，有看不清的一团黑雾。

         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他眯着眼睛，想要从那中间分辨出什么。

         “怎么了？”

         “没什么。”他扭过头，并不放在心上。

         但那抹黑影依然静静地卧在那里。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高楼的裂隙潜滋暗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