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火光的后一只脚刚刚落地，在“不许动”三个字的第一个音还未落下时，巨大的卷帘门便从上方直接放下，在地面砸出一声巨响。

        电光火石之间，未经思考食指便已弯下开枪，劫匪就在眼前！

        但他失败了，一个黑影从侧方冲出，几乎瞬间将火光按在地上。冰冷的触感从脖子上方传来，迫使他的大脑飞快运转。大厅里的画面和声音只在他的脑海停留了仅仅不到一秒，但他抓住了这些即将溜走的细节。

        没有尖叫，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以及浓郁的血腥味；钢铁的寒意和坚硬；足够迅速的行动！

        在脸接触地面的一刻，他几乎瞬间得到了这三条结论：人质已经死亡，至少是已经失去行为能力；制服自己的不是出现在镜头里的任何一个劫匪，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机器人；他们早在自己到来之前就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但这一切并没有被展现在直播中——直播并非实时直播，而他们也并非那么无脑。

        “小光，把他的耳麦给我。还有枪。”

        他的耳麦被摘下来，扔到了前方那人的手里。

         “外面的人，听着，”半面说，“这个蓝头发的家伙，是你们的队长，对吧？我相信他在各位中间还是有一定威信的。”

         “这扇门本来是为了防止有人强闯拍卖会而设计的……所以它没有锁，只能从里边打开。如果外面的各位依然要来硬的，我没有任何意见，但恐怕这要花费的时间远远长过你们开刚刚那扇门所用的时间——因为你们只能进行暴力拆解，而这扇门恰恰是针对防止暴徒们的攻击而设计的。”

         “而在这一段时间内，这位警官先生的生命以及完整，我们就没办法保证了。”

         “不过！如果你们愿意和平相处的话，我们还是很高兴的——我们是和平主义者，相信我。你看，人质们都还健在，不是吗？这些无能的垃圾我们都可以容忍至此，一位警官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如果你们想要继续这场游戏的话，请全部撤离至楼下。不用担心，我们能看见你们的一举一动。照我说的做，一段时间后我们会重新开始直播，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再次见到我们了，嗯？”

         “所以——”

         “在接到命令之前，我们是不会撤离的。”对面的回复仅限于此，随即便传来了通话挂断的声音。

         “这样啊……啧。”半面扬起了手里的遥控器。

         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剧烈的冲击波席卷而来。

         他在耳麦上按了两下，过了一会儿，通讯再次接通。

         “炸弹位于这栋大楼的C座，感受到了吗？我想，那里恐怕聚集着相当多的人。像这样的炸弹还有几个——各位可以猜一猜。”

         他使了个眼色。身后的机器人将火光拎了起来，一只手从后面卡住他的脖颈，另一只则将他的双手牢牢扣在背后。

         “所以——请下命令吧，警官先生。”

         “请命令所有警员撤出这栋大楼。”

         还真是给我找了个台阶下……火光在心里吐槽着。如果在他们第一次接通时就威胁我命令撤离，那么鉴于我已经知道所有人质已经死亡，这就相当于我完全是为了自己或者而故意放他们逃走；但如果有炸弹被引爆，那么我也可以顺理成章地以“保护民众”的名义要求撤离，而并非完全为了自己……真是替人着想。

        但他们为什么要杀死所有人质？

        没有过多的时间给他思考，背后扣着他脖子的机械手略微松了松，让他能更轻松地说话。

         “在大楼内的所有小队，现在撤退。”

         在他话音刚落半面便掐断了通讯，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真是谨慎。他继续思考刚才的问题。

         他们本身没必要杀死人质……那些身居高位的家伙，他们的命远比一个普通警官的昂贵。如果留着他们，完全可以当做比自己更大的筹码。就算是要利用自己让警察们撤出，也完全没必要将他们全部杀死。

         或许是因为他们必须杀了这些人，仇富和阶级分化一类的原因足够作为这些行为的理由。但……为什么要在和警察对峙之前杀了他们？更何况刚刚他们还对着其他警察撒谎说人质还全部活着。

        想不通。

        他并不很担心自己的安全，因为此时疾光应该快要到了。他们本来的计划就是拖住劫匪，而真正的行动在疾光那里。

        火光不清楚他们什么时候会离开，或许根本不会。但在这一段时间……他能做什么？

        他试着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自私自利的警官，并未对自己的行为表达丝毫的愧疚。相反，他犹豫着，小心翼翼地开口——

        “各位，你们——”

        “把嘴闭上。”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高大的黑人就朝他脚边开了一枪，“除非你要说的对我们有用。”

        “嗯……他们确实往楼下走了。准备离开吧。”k拎起后面的几个背包，“趁着这会儿……”

        “听着，那些警察不会真正离开的。”火光简明扼要地开口。妈的，他们要走了……他可算明白他们在干什么了。没有什么游戏，他们就是想把人杀光之后离开！该死！       

         但疾光还没来——他必须要拖到那时候，自己死倒是没什么关系，可他必须要抓住这人——否则撤走所有人就没有意义了！

         他要装作一副“为他们好”的样子。但在这之前，他必须为自己的行为找个合适的理由。

         “他们一般会撤到离这里5层左右的位置就放慢速度，绝对不会离这里太远，最远也不会超过7到8层。”火光尽量放慢语速，“而且……你们要用降落伞离开，对吗？”

        火光朝着那堆包的方向扬扬脖子。他已经大致猜到他们的计划了。

        “为什么？”那个黑人简明扼要地问。

        当然是问他为什么要说这些。

        “要说我也是那些资本家的反对者你们肯定不信……”火光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相当淡定，虽然他不怎么擅长撒谎，但作为警员的经验还是让他不那么容易被识破，“说真的，政府其实对警官的核查很严的……如果我就这么被救走，回去肯定会降职。”

        拜托，疾光……我拖不了多久了。

        “我可以告诉你们，在东面和西面的两个街口都有警方的人驻守。但是，他们的监视网在哪里有缺口，我也同样可以告诉你们。”

        “以此为交换，我希望……你们可以稍微把我带到或者藏到什么地方——让他们能稍微理解一下我的难处——”

        半面盯着他，他们的时间不多。他需要谨慎考虑。

        “拜托了——”火光突然提高音量，在他拉长的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一发子弹洞穿了K的大腿！

        几个人几乎同时看向子弹射来的方向。火光趁着难得的间隙，用尽全力转身，连带着身后的机器人一起——紧接着就是另一声枪响。未装消音器的手枪在子弹射出时发出的爆鸣声紧接着唤醒了所有人。

        那发子弹在他转身时一枪命中了机器人的能量核心，它眼睛里的白色灯光闪了闪，随即倒下了。

        “举起双手，不许动。我们现在有权开枪。”

        不久前——

        “所以……你打算从楼顶进去？”

        “嗯，”疾光点了点头，他沉吟几秒后才开口，“我想，大部分人都不会考虑到楼顶这种可能性，因此我们也可以这样去推测他们的心理。更何况在大城市内是没有停机坪的，警方也一样。”

         “那照你这么说，你打算从哪里弄直升机？”

         他显然早有打算，“那些人质都是权贵，至少是我认识的那几个——他们家里是有私人飞机的。”

         “所以，”火光稍微理了理，“你打算带着一只小队借用他们的直升机，在我们从底楼爬上去吸引对方注意的同时，从顶楼接应对吧？”

         “对。在这栋楼的设计里，顶层平台有一个能通往拍卖厅的楼梯，只不过是逃生用的，平时基本都是关闭状态。这样就算他们耍什么花招，咱们也能在有一手底牌。”疾光笑笑。

         对方用拳头锤了一下他的肩膀，“不愧是你啊，厉害。”

         ……

        怎么可能？

        半面愕然地愣在原地。

        他们……失败了。

        不……他们是从顶楼来的吗？为什么？警方的汽车是飞不到这个高度的。该死……他们有直升机？不可能。但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子弹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宛如在天际一般模糊且遥不可及。

        为什么……

        “举起双手，不许动。我们现在有权开枪。”

        清晰的男声。那是个白色头发的家伙，白色的长发。

        该死，现在该怎么办？他终于回过神来，可无济于事。

        即便反应过来也难以再做出有效的反应，棋局上的每一步都是死路。

        “可算来了。”火光松了口气，翻过椅子跳到了疾光身边，后面的警员从门口鱼贯而入。

         射击满分的名声还真不是盖的，一枪命中。他心想。后面的警员随手递给他一支枪，他熟练地拉开枪栓，将枪举在眼前。自己没被报废还真是多亏了疾光。文职那边都这么有先见之明吗？还是说这是人类的特权？

         安全了啊。疾光松了口气。他打开门的那声轻响被火光的话音所盖住，接着他边迅速开枪。完美配合。

         但人质已经全部死亡。他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尸体，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虽然已经经历过很多事情，但这种血腥的场面还是让他本能地感觉恶心。在耳麦里他听到了那声爆炸的巨响，不过并未想到人质已经被杀死。

         不对——我现在扮演的角色是警察，或许应该先关心人质。

         唉。旧习难改啊。在L里可没有什么人质解救行动。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他掉转注意力，盯着半面。

         那家伙，太像007了。

         在楼下他没有太注意直播，再加上糟糕的画质和颠簸的镜头，他并没太看清这家伙的长相。直到现在，疾光看见那个正在震惊中难以动弹的劫匪才发现。

         他们太相似了。从外表到性格，简直就是复制品一般。

         在疾光的视线里，他张了张嘴，机械地动了动，然后——

         嘭！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高大的黑人毫无征兆地倒下，脑浆混杂着血液爆裂开来，恶心的黏液几乎像下雨一样从天上滴撒在每一个人身上。

         在血雨溅到身上时K才机械地扭头。他终于再也演不下去了。警察的突袭本就使他的心理防线岌岌可危，而现在，这层防线彻底崩塌了。他恐惧地呜咽着，喉咙里不知在咕哝着什么东西，腿部肌肉的紧绷似乎是想要逃跑，但在混乱的大脑指挥下像生了根一样定在原地。

         他或许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半面已经明白了。

         可已经来不及了。

         两声相同的爆鸣声依次响起。先是K，然后是小乐。

         “该死！”

         所有的警察都在愣神，没有人理解现在的情形。定格的动画在一瞬间终于运转起来。

         半面用尽全力扯掉了自己的机械义眼，然后扔向拍卖厅的角落！

         嘭——！

         这次的声响比前几次的更猛烈。墙壁在巨响中坍塌，在尘埃里警官们的咳嗽声响成一片。夏季并不凉爽的风毫无阻拦地吹进来，灰色的尘土渐渐散去，人们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

        半面唯一的一只眼睛里流着泪。不是因为疼，机械的身体是感觉不到痛苦的。

        外面渺远的警笛声终于传了进来。在楼底停着的几辆警车里，警员们从车上下来，注视着从上方塌落的石块。有路人在不远处举着手机拍照或者录视频，但嘈杂的对话和议论声难以穿透数十米的空气，传到他们耳边。霓虹灯的光柱在四周扫射，使一切都不过像是——

         一场秀。仅此而已。

         那些人根本就没想让他们活着离开。只要他们确认了目标人物的死亡，就会定时引爆炸弹。

        根本没有什么“如果你们运气好，就可以离开——”

        明明是白天，灰色的辐射云层却遮蔽了所有阳光。

        火光站起身，他的眼前三具尸体和一个活人。

        在他刚刚被抓住时，他没什么机会去看周围的情况。现在他终于发现了一件事——

        “等一下，”他终于开口，“‘蒙面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