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谁啊?”
房门应声打开,里面是一脸不爽的uuuen。度荒笑盈盈地站在外面。
“难得你发善心来看我……”他瞟了一眼度荒空空的双手,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退回屋内,“也没带东西来,啧啧,太客气了。”
“地震也没给你这房子震塌?”度荒踏进出租屋,由衷地发问。角落里的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灰色的水泥,看起来像个白癜风患者,陈旧的木地板在脚下吱呀作响。房间倒是还算整洁,uuuen坐在其中一张单人沙发上,茶几上有一瓶喝了一半的罐装啤酒,电视里还播放着无聊的娱乐节目。早在他踏进这个房间之前,他就该从外面走廊上的蜘蛛网推测出里面的情形了。
但恐怕这家伙也就只能付得起这种破旧公寓的房租。
度荒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挑在中间相对宽大的沙发上坐下。“SAT正在召回员工。”他说。
“哦。”他漫不经心地拿起啤酒喝了一口。
“喂,你应该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吧?没什么大事SAT早就解散了。古神正在苏醒,昨晚的地震就是前兆。”
“但我又不会死,”uuuen说,“古神怎么折腾都跟我没关系,它要是把我弄死了才好。”
“你不会死,但是我会。更何况SAT那里还有疾光火光他们,还有云鲸。”
uuuen放下啤酒:“你就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拯救人类的方法。这个世界上,你是最了解古神的人,除了你我几乎想不到别人。你直面过衪,知道的应该比我们更多吧?”
“但是我拒绝。”
“唉——”度荒扶着额头,“我就知道是这种结果。”
“废话,”对方相当不满,“告诉你对我又没好处,我为什么要说?”他站起身,把空的啤酒瓶推到茶几中间。瓶子在茶几上晃了几下。
“那说吧,我怎么样才能我想要的东西?”
“来一局俄罗斯轮盘赌。”uuuen突然俯下身凑到度荒面前,灰色的眸子闪着难以描述的光芒。兴奋和癫狂在他瞳孔里纠缠着哀嚎,使度荒难以将视线从那双眼睛里移开。太迷人了。那种刻在他灵魂里的东西是外表所难以掩盖的——疯狂,玩世不恭还有……极度的荒唐。
度荒看得见它们,在那双映着他自己影子的眼睛后面。
他笑了。
“喂喂喂,你这就是赤裸裸的作弊了。让我拿我这一条命和你的不死之身赌?开玩笑。我拒绝。”
“不不不,”uuuen重新站直了身体,他边走边说,“你瞧——我们换一种玩法。我们依然用六发子弹的老式左轮,但是并不是每一颗子弹后都相互提问。我们一次性玩到那唯一的一发子弹出膛,如果你还活着——那我就回答你问的所有问题;如果你死了——”
“那我就真死了。”度荒伸出一根手指,“一无所获。”
“对!”uuuen停下来,看着度荒,然后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血亏啊,血亏……让我拼着这条命跟他赌,就为了换个情报……度荒摇了摇头,笑着叹了口气。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门八成会亏本的买卖,更何况是拿着自己的一条命去和一个不死之身去玩俄罗斯轮盘。这简直是自杀行为,任何一个理智尚存的人都不会如此去做。
但他又何尝不是个荒唐的家伙呢?
他们也不过半斤八两。度荒撑着头,几乎要笑出声。
“行吧,勉强同意。”他站起身,绕开沙发,和uuuen握了握手。两个疯子的会面,值得载入史册。他想。
刚刚大学毕业的时候度荒毅然决然地签下了来自SAT的保密协议,落笔时想的并不是全人类的命运,而是直面外神的恐惧与绝望——可他偏偏喜欢那种感觉。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理应追求稳妥的工作与理想的另一半,但是他看到的是其他。那份赌上性命为了一个不可能的目标而战的刺激,以及可能随之而来的死亡与疯狂。他爱那种感觉。
那时SAT的议会桌上还有写着uuuen的牌子。在SAT里,还有一个活了两百年的会长的传说。
据说他直面过衪,因而被降下了永生不死的诅咒。
uuuen已经拿出了那把黄铜色的左轮,装入一发子弹,然后转动弹巢。
他对准自己的太阳穴,第一枪。空枪。
他们两个到底为什么要玩这种游戏?或许是因为和平年代的生活太过无趣,在此之前古神已经许久没有过波动。没有任务,没有刺激,他们只是想找个火柴,在古神苏醒前点燃自己的疯狂。
uuuen把枪递给度荒。他同样对着自己的太阳穴——还是空枪。
“你这枪没法装消音器啊,一会儿邻居报警怎么办?”
“这儿没邻居,那个大妈在我来之后两个月就向房东投诉说她旁边住了个疯子……然后她搬走了。”
“房东没把你扫地出门真是万幸。”
“他要是把我赶出去才是不正常,我交两份房租。”
第三枪uuuen对准心脏。空枪。
“我劝你找个能即死的地方开枪,也免得我等了。”
第四枪。空枪。
“那好吧,”uuuen叹了口气,把枪管塞进嘴里。
“你这样子像个变……”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子弹出膛。血在白色的墙上炸开烟花。
“我赢了。”度荒饶有兴趣地看着uuuen的尸体,看着他跪倒,然后趴在地板上。一分钟后,他脑后的伤口在重生的细胞中愈合。uuuen撑着地板,从血泊中站了起来。
“你赢了,好吧,”他用手抹掉脸上的血,“你想知道什么?如何拯救人类?”
“外星移民的计划是不可能的。外神可能存在于任何一个不知名的行星甚至宇宙中,它们无处不在,任何地方都有危险。它们甚至可能比地球上的古神更为强大,可以顺着一艘移民飞船找到地球,然后‘降临’。不要尝试外星移民。也不要试图在它清醒的前提下催眠它,这会激怒它。”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一旦它苏醒,我们唯一战胜它的方法,就是杀死它。”
uuuen继续说:“人类是无法杀死它的。穷尽人类的一切科技,即便动用地球上所有的核弹头,也仅仅只能伤及皮毛。”
“人类无法杀死它。”
度荒几乎要翻白眼了:“我拼着命就换来了这回答?人类无法杀死古神?这事儿谁不知道。”
“但是更强大的神明可以杀死它。”uuuen继续说,“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你可以试着找一找那些古代记载着它踪迹的卷轴。我已经失去了称呼它为‘衪’的资格——所以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那双灰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度荒。那种疯狂此时已经换成了另一种表现形式,那是一种不知名的悲伤。像海洋一样,足以吞没一切的悲伤。从百年前一直到今天,它从未消失,只是被埋藏在那疯狂的灵魂深处。
那一抹悲伤转瞬即逝。他揽住度荒的脖子,吻上他的唇。
“我依然爱你。”uuuen定定地说。他松开放在度荒脖子上的手,任凭那双灰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的模样。亮晶晶的瞳孔,还有耳后凌乱的黑发。
度荒轻轻笑了起来。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至于他们的爱,就是另一个横亘时空的故事了。
“喂,你墙上那片血怎么办啊?”
“回头再刷一遍漆就好了。”
“那血腥味呢?”
“空气清新剂没用过?”
“你是真不怕房东报警?”
“他早就习惯了!”